三天过去了，柳校长又坐在自己的转椅上，将搁左膝上的右腿，频频上翘；望着窗外独秀的白杨，树上啁啾的鸟雀，海样的蓝天上漂浮着片片羽毛状的白云，反复寻思：鸟雀无树无处栖，群龙无首办不成事。前天，他给小危指明了办案的途径后，三天来，办公室煤气灯彻夜不息，下半夜室内还传出了痛苦的呼喊。看来小危“文”、“武”并用，没日没夜地工作，破案应该取得了重大的进展，甚至接近破案了，他的心怎么能不似羽毛状的白云那么轻松、飘逸，鸟雀啁啾般地高兴，独秀的白杨那般高傲呢？今天约小危来汇报这三天的工作，然后研究进一步应采取的措施。怎么？怎么？他竟迟迟不来？他沉不住气了，在转椅旋转了两个圈子以后，像弹簧一般跳离座位，走到门边张望，一见到小危匆匆赶来的身影，他便大声训斥起来：
“小危，小危，又不是请你喝春酒，不到饭时节你可以不到。这，这是出殡抬丧，一刻也不能拖延的，你怎么还慢腾腾的？要是别人等得不耐烦，甩手走了，难道你一个人能扛着棺材上高山？”
“嘿嘿，柳校长，您莫不就是乡下人说的那位教书佬，学生请他吃酒，他枵腹以待，可是他把初三当初一，整整饿着等了两天！这也不是座山雕请人赴百鸡宴，误了时辰，不仅吃不上鸡，反要掉脑袋，您又何必竟像热锅上的蚂蚁那般急。柳校长，请您看看表，是不是与我们约定的时间还差一点钟？以往，您是临阵不乱的将军，今天怎么却像那个教书佬，饿着肚皮等？怎么也像座山雕，要砍我的脑袋呢？”小危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与校长开玩笑。校长抬起手看了一下表，原来他匆匆出门，将表戴反了，倒看整整错了一点钟。他也不禁笑起来了：
“小危，别怪我急啊。你也应该知道，火已烧上眉毛尖，不急能行吗？现在你就说说案情进展的情况吧。”
“柳校长，您不在学校，没有您的直接领导，险险出了人命案。果真这样，这重担我可担不起！”
“不就是那个右派寻死觅活吗？这种人的死轻如鸿毛，对于阶级敌人，死一个成单，死两个一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种担子有什么担不起！小危，你不要‘得得、得得’，老是敲鼓边，还是‘砰’的一锤击中鼓心，快点说吧。”校长对破案的进展不摸底，火烧火燎进一步催促，于是小危就从头说起破案的情况：
“当天晚上，我将我们学校属二十一种人的教师，全召集到会议室。会议室里两盏煤气灯嚯嚯地嚷，这十四名问题教师也心惶惶。我交代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政策，指出他们这一段放松了改造，反动思想又死灰复燃，有的甚至气焰嚣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要他们迷途知返，老老实实反省，挖出自己的那颗黑心，才有出路。
“他们写反省的时候，我在行间巡视，可好几个人左手撑着下颌，右手执笔不着纸，痴痴呆呆望着天花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点名严厉地训斥了两次，他们才开始着笔。不过写的都是些说自己学习毛主席著作后的进步，及一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的错误。这是我们意料中的事。正如校长您说的，深挖阶级敌人的反动思想，要像挤牙膏，你不挤，他那隐藏得很深的反动思想毒汁，就不会流出来。于是我把他们写的交代统统撕毁，让他们重新写。这下许多人老实了，交代了一些反动思想。可那个摘帽右派及他的老婆还在顽抗，他们的稿纸上没写几个字。我收了其他的人的反省书，命令他们两个继续写，不写好反省，就不让睡觉、不给饭吃，不许走出门。快天亮的时候，他们把反省书交来了。好家伙，从毒蛇口里流出了的几乎全是毒！右派丈夫说，‘他曾这么想过，林副主席说，“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可这“一万句”是指马克思、恩格斯说的，还是指列宁、斯大林说的，还是指普通老百姓说的，很不明确。’他的老婆则说，‘她这么想过，林副主席说，“毛主席的指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为什么不将指示说得明白让人理解？不理解的指示又怎么执行？’他们的矛头都直接指向林副主席，真是一唱一和，气焰嚣张。因此，完全可以肯定，那反动标语就是他们两个中间的一个人写的。
“目标明确了，我就采取重炮轰击，重点突破。第二天晚上，我派人将他们押进会议室。会议室前面挂灯的钩子仍挂着煤气灯，后面那个钩子上新搁上两根绳索。先还采用文攻，要他们交代‘打倒某某’的反动标语是谁写的。他们斜睨着窗外，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我知道‘文攻’失败，只能‘武夺’了。我要红卫兵将挂灯钩子上绳索垂下的一端，将那个右派的两手反剪在背后拴住，然后将绳索的另一端，缓缓向下拉，他的两只手就逐渐向上提，他的双脚的脚尖仅能踮着地。柳校长，您轻松地称它‘燕子翻飞’，可他领略起来并不轻松。这么吊着还没有一分钟，他就大汗淋漓，‘哎哟’连天，承认这反动标语是他写的。可是放下来的时候，他又翻供了，说他不知道某某是谁。这不明摆着诱我说反动口号？这家伙这么不老实，恨得我咬碎钢牙，我就将‘火烧赤壁（臂）’、‘如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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