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年，学校开展了反右派的运动。说是在全国，右派分子向党进攻，要反击。先是在学校里进行大鸣大放，对党、对国家，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说出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教职工纷纷写大字报，提意见，甚至发牢骚，有些不满情绪。学校倒出一个大教室，专门张贴悬挂老师们的大字报，可谓琳琅满目。但是看大字报只限于老师，学生不让看。在学生中不搞鸣放，但也要受教育，团员向党交心，非团员的一般学生组织学习讨论。
几天以来，张庆华一直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忧虑重重，白里透红的小圆脸儿都有点憔悴了。前几天，班里团支部开会，支部书记崔重叫大家向党交心，他瞪着细长的小眼睛，板着黑红的脸儿说：“交心，就是交忠心，把自己和别人不肯说的心里话向党说。我们共青团员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是共产党的后备军，知心话不向党说和谁说去。所以，个人有什么事儿都要向党说出来。这是对党忠心的表现，不这样就是对党不忠，这是团的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他说着话，眼睛还直勾勾地盯在张庆华脸上，停了一阵子。让张庆华很不自在。
“怎么这样瞅我呢？莫非是团支部掌握了我什么事情？谁向老师汇报我什么事儿了？我也没有啥事儿呀”？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但还是苦苦地想，要是说我对党不忠怎么办？她顺手揭开书桌儿，在数学课本上看到了阿惠写给她的那张纸条儿，便想：“也许是我给他的那个纸条被谁发现了，向支部或者老师汇报了？很有可能，不然他们怎么用那样的眼睛瞅我？谁爱怎么瞅就怎么瞅，我又没写别的见不得人的话，说人家讲得好，是我的感受嘛，就是讲得好嘛，如果这些需要交心，我就交了怎么的，光明正大，不怕别人知道”。
第二天晚上，团支部开会，张庆华就把她给阿惠写条子的事儿说了。也没说是什么错误，作自我批评，就说了这么一件事儿，也算是交了心了。张庆华心里觉得平静了许多。
可是，她的这份交心，在班里特别是团员中却成了特大新闻。原来，人们并不知道张庆华和阿惠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只是座位近点儿。班里女生都不和阿惠说话，她并不两样儿。可是想不到，一向文静的她竟敢给阿惠写条子，这不和戊班文奴写条子一样，旧剧重演嘛，此事特别引起关注。很快就报告到班主任邹爱鲁那里。
邹爱鲁略有虚胖的白脸气得发青，细眉下那双单眼皮的三角眼不断地眨巴。他扭着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口气缓慢地对坐在长条椅子上的崔重、李恒两位支部负责人说：“张庆华主动交代这件事很好，这是你们交心的成果。但是，交心不是口头说说，而是要实实在在，这才是真交心……”，崔重和李恒有点傻了，原来张庆华还不算真交心，他们俩瞪大眼睛望着邹爱鲁。他像给学生解惑一样继续说：“这里有两点你们要注意。第一，她说给阿惠写了条子，写得什么，要交上来。第二，她的条子交给阿惠，阿惠什么反映，写没写条子给她，写得什么拿上来。这样，这个工作才算完满了。
邹爱鲁分析得条条是理，讲得头头是道。两个学生听得认真仔细，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下了自习，崔李二人开始找张庆华。先是表扬她交心会表现不错，邹老师给予肯定，接着问：“阿惠有没有写条子给你”？张庆华觉得阿惠写的条子，也就是回答她条子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相反，你越是不给他们看，他们越觉得这里有问题，于是就说：“有，他给我写了一个条子”。
“还有吗”？
“有”，张庆华掀开桌子，把阿惠的条子交给他们。崔重李恒如获至宝。
张庆华写给阿惠的条子，他们找阿惠去要。阿惠已经有了在戊班的麻烦和教训，张庆华的条子只是表示对阿惠介绍经验的一种肯定和称赞，并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随便扔掉了。因此，阿惠说：“是写过一句话，说我讲得不错，早扔了”。因为交心是团员的事，阿惠是个白丁儿，找不出来，也就拉倒了。不过班主任邹爱鲁仍不放过这个打压阿惠的机会，条子本身没有问题，但阿惠署名写了个“张强”，名字变了，邹爱鲁便在署名上大做文章。在班务会上，在讲桌前，他发表了一通关于名字的长论，字字句句敲打阿惠，说“名字只是一个人的符号，随便叫什么都行。但是，不管怎么改，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阿惠知道他是讲自己，大多数同学不知道条子的事，便不知道他这么多话是怎么放出来的。不过，在邹爱鲁一通话之后，条子的事在阿惠这里算是没事了。阿惠是经过考验的，没拿着当回事，以后不写条子就是了。
可是，张庆华是共青团员，高标准，严要求，事情就不那么简单。她在团小组会上，一遍一遍地检查，自我批评，老是过不了关。团员们老说是认识不深刻，不触及灵魂，有的甚至说她是一种感情上的逃避。她想不通。
“学校让人家介绍经验，讲得好还不行说吗，写个条子有啥不对”。她翻来覆去地想，就是想不开，比解方程式还难。更让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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