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完考场纪律之后，发考试卷子，然后监考老师便威严地靠着窗台那边的椅子坐着，集中全部的精力和心思，监视着满屋考生的动静。这是蔡各庄小学初小升高小的考场。
张素珍坐在教室左侧靠窗台一边中间一点的位置。临考以前，她的精神本来比较紧张，论她的学习，在夏庄算是中上等，升五年级不会有啥问题。然而，也不是很有把握。倘若考不上，念不念书事小，父亲一个人的气就受不了。父亲对于她，可以说是爱之逾深，对她的学习，可以说是关注过度。从她上学开始，父亲就抓她的学习。随着年级升高，抓得越来越紧。只要他在家，总得抽时间把女儿叫到跟前，问她的学习情况，检查她的作业或者亲自出一些题让女儿做。女儿做对了，就高兴，做不对或不会做，就发火骂人，“真笨，木头疙瘩脑袋，不开窍”等等。有时候摔书，推桌子。每当父亲叫她去学习，她的心都紧缩在一起，准备着挨骂，甚至挨打。她哪有心思去思考做题？所以就是会的也做不上来，不会的就更无法思考了。越是这样，父亲越是生气，越要发火，父亲越发火，她越是害怕，胆战心惊，越是做不上题。形成了恶性循环。假如这次考不上，父亲将会怎样，这是她进考场以前的心境。可是卷子发下来，打开一看，她的心立即平静了下来：“哎呀，太好了！今天真走运，怎么这些题都这么熟，这些题父亲都领着做过了，父亲堵着题了。”
她答题很轻松，这是她在考场上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从头至尾，一道一道地做，然后又仔细地验算，当她确信正确无误的时候，想去交卷子。又觉得太早，什么时候我交过这么早的卷儿，再等一会儿吧。于是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卷子，又坐了下来。教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在纸上划动的声音，还有人们紧张地喘息。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阿惠开始交卷。他总是第一卷，这是正常的。第二个张素珍便交了去，随后张素芝，她今天也算交早了。她也觉得今天卷子答得太轻松。昨天晚上做好梦了。
大约十来天，结果出来了。夏庄夏俊骥、夏玉兰、夏俊申、夏长久、夏俊贵、阿惠、张素珍、张素芝八人考上了高小。落榜的有夏翠芝、夏长玉、夏俊飞、张瑞玉、夏长记。而且特大喜讯，张素珍张素芝姐妹俩考了第一第二名。
全乡都轰动了：“还是人家夏庄啊，上回汇考，人家考了个第二第三，这回又拿了个第一第二，了不得，夏庄人。”
村里人们说：“人家爸爸教多少年书了，自己的孩子还教不出来？咱们这个脑袋，两口子都认不了一个字，孩子哪能念好书了。”
最应该高兴的是王立先老师。汇考得了第二、第三，去年史各庄高小招生，长弟俊台考了第一、第二，打到河东去了。今年又是第一、第二，这样的成绩全县也没有，怎么吹牛都够吹的了。但是，王立先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怎么核计也觉得奇怪，她们俩，平时在班里，顶多给排个中等，怎么这回就第一第二？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心里最不安的是张素珍，她觉得有点怪，特别是阿惠到她家来玩儿的时候，总有不好意思的感觉：人家学习比我强多少，人家考100，我考80分就不错了，我还考个第一。她常常这么想，后来竟对父亲的堵题发生怀疑。
父亲把她和妹妹张素芝找到一起做题，是考试前两天晚上的事。那天正好父亲从县城开会回来，晚上就叫我们做题。这次做题父亲态度很好，一点也没发脾气。遇到不会的，就耐心教我们应如何如何做。这些题和考试的题一模一样啊！莫非是父亲偷题了，她羞愧地想到了自己最不愿意想的事情。这算什么考试，这算什么本事，算什么第一第二？谁能服气！或者万一被人知道了，以后我这个学还怎么上？人家自己考上的，哪怕倒数第一，念书也理直气壮，我这算什么，这不是害我吗？想着想着，她的美丽的大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在她白皙的脸上形成无数条小溪。她痛恨自己。这时奶奶崔氏撩开门帘进来，看着张素珍的样子，有点发愣“怎么好好的，这样干啥？”
“第一不好，我不愿意当第一，我宁可要倒数第一。”
“傻不傻，还有说第一不好，你爸爸费了多大劲，怎么教你，才得了这个第一，真是书越念越糊涂，考学考傻了。”奶奶不知道张素珍想什么。
张素珍不顶撞奶奶，也不想和奶奶解释明白。只是默不作声，脸还是那样阴沉着，奶奶也是莫名其妙。她只觉得张素珍不应该不高兴，又没有办法说服她，只是“沉是的沉是的”说个不停。
奶奶不高兴的情绪好象给张素珍的烦燥浇了一瓢凉水，她反过来一想，这倒数第一也是指考上而言，要是真考不上呢？菊子、夏翠芝和自己成绩不相上下，甚至人家还要强于自己，不是都没考上吗？要是真的考不上，爸爸的气怎么受？想到这里，她的心平静了下来，“哎，算了吧，总算考上了，偷没偷题，我也是怀疑。再说，我们也没看着卷子，叫我们做题，我知道是什么题，也许是凑巧堵住了。”太阳已经偏西。父亲应该今天回来，她不愿看到父亲，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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