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具具红箱所殓,皆是当日遭楼兰围困的将士尸首。
打头的,便是我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哥哥。
这些红箱,原来并非聘礼,而是一座座漆上了红油的棺椁。
我将盖头掀开,懒理那位二皇子惊讶之色,径直走到哥哥身边。
他安详地躺在棺木中,脸上已无一点血色,眼眶发青,嘴唇煞白,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
我问:“是你杀了他?”
“怎会?”
那位二皇子忙解释:“当日小王爷遭副手反叛,送到我楼兰军中,我一分也不敢怠慢,吃穿住行皆捡上者伺候,只是小王爷自到楼兰军帐,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吃食一点进不去口,本皇子的随身医侍亦无法诊治他所患何疾,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小王爷便撒手人寰了。”
算起来,哥哥死的那日,正是楼兰使者来访,父皇提出和亲之时。
“不过我当真佩服小王爷。”
那位皇子走到我跟前,道:“他遭困城中时,手下已出现了残杀同类而食之事,然仵作验尸,竟未曾在其肚中找到一丝可果腹之物,皆是战马所食的枯草。本皇子征战沙场,也遇过不少劲手,独独佩服你们这位南安小王爷。”
哥哥当然受得起这钦佩。
“那是自然,我的大哥哥,是英雄。”
这位二皇子虽态度傲慢,可只一提起哥哥,神色中无时不显露钦佩之色。
“这里统共六十七具尸首,皆是当日同楼兰周旋到底的将士们,本皇子承诺过你们皇帝,会将他们尸身完好地送回来,内侍且上来清点清点罢。”
我走到哥哥面前,他那般安详地躺着,好似睡着一般。
当日哥哥在淮北剿匪时,传闻遭贼寇乱箭射死,死状凄惨,那时我还担心自己不敢看到他的尸身。
如今我倒不用担心了。
他除了面色青苍些,同我平日见到的哥哥,无甚分别。
甚至身上,还残存着我熟悉的气味。
我将身子靠进去,脑袋碰到哥哥的肩膛,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大哥哥,葵儿接你回家。”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大约是没有。
总觉心头有一块重石堵住,无论如何也移不开。
我站起身,将手臂抬起,姑姑见我此举,走上前来,将我的婚服一一解开,露出里面的孝服。
今日我早早起来,便是为了将这身孝服穿戴好。
若哥哥好生回来,我当红妆相迎;若回来的是他的尸首,我便衰服恭之。
“你,你这是......”那位二皇子似乎不曾料到我此举,立时有些气恼。
“我们中原有个习俗,亲人亡故,必要以素服祭之,二皇子,今日我怕是跟你去不得了,若你当真尊重小王爷,请允准我为他送丧。”
他见我语气和软了些,先前气恼的态度也缓转几分,只走到我跟前,盯着我额上的花钿,问:“听闻你这花钿是天生的,是么?”
“是。”
我知道此刻额前一株嫣浓蜀葵,定同这身素白孝服格格不入,见他抬起手,想要抚一回我的额头。
“啪”地一声,一枚棋子大小的鹅卵石打在他手上,阻了他的动作。
师傅负手站在风口中,斗笠下青丝遭风撩起,远远望去,似一位闲逸的仙人,他缓缓开口道:“别碰她。”
那二皇子正要发作,然当师傅掀开斗笠时,眼神与这位皇子正正撞上。
只见这位皇子仿佛瞧见他们那位先知真主一般,瞬间态度和软,行敬礼道:“拜见神君!”
一时间,所有楼兰的迎亲队伍皆跪下,向师傅行大礼。
师傅却转过身子,不予受礼,只走到我身边,缓缓道:“给她三个月的时间,送走了她的哥哥,自会同你上路。”
“是。”
......
南安王府一片死寂,周遭一应装饰均换作素白,来往吊唁者,络绎不绝,悉数由我帮忙料理。
当日哥哥的尸身才一到家,南安王夫妇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不过三两日便往生了。
长夜凄凄,送走了往来者,祠中只剩下六七个添纸点灯的婢子,以及三副黑漆漆的棺木,
我穿着一身齐衰素服,本应着斩衰,然我现在的身份是嫡公主,非皇帝驾崩不可着重孝,故只能着齐衰。
原本一年的孝期也被缩至最短的三个月,这还是师傅为我争取到的。
若非师傅,只怕我连这孝丧也未能守一守。
那位楼兰的二皇子称师傅“神君”,到底师傅是何来头?
说来可笑,我已做了师傅一年的徒弟,却从不知道我的师傅从何处来,所习何道,他教我的,又是何道。
大约是我过于蠢笨,不能十分领会师傅教我习诵的那些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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