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宽窄

轰隆——

“啊——”叶梓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豆大的汗滴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在地上。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伴随着刺耳的雷声和时不时吓人的闪电，六岁的叶梓抱成一团缩在床的角落。旁边的阿妈正睡得香甜，震耳的鼾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叶梓幼小的心上。天之大，显得他越发弱小无助；外面的喧嚣和他的过分安静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对比。他想叫阿妈，跟她说说自己心里有多么害怕；他想像幼儿园老师说的童话故事里的小朋友一样，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他想和林乐多一样，有一个每天冲他笑，不要只会打他骂他叫他去死的阿妈，哪怕只是站在家门口望着他去幼儿园，不用去接他也行的阿妈；要是能吃上一顿阿妈做的饭菜就更好了，叶梓心里想。

在叶梓有限的记忆中，阿妈准备的食物，永远都是冷馒头，连热一下都不肯。看着别的小朋友有阿爸阿妈宠爱，小叶梓总会被泪水糊了眼。他也不是没有问过阿妈他的阿爸在哪里，但从阿妈那里得到的回答从来都只是一句恶狠狠的话：“你没有阿爸！他早死了！”便再没有了下文。若是再问两句，便只剩下一顿毒打，接着就是阿妈的嘶吼和哭声。自那之后，叶梓也不再在阿妈面前问起阿爸的事了。因为他知道这会让阿妈不开心，也会让自己受苦。于是他更加沉默，不愿与别人交流了。林乐多呢？她应该是个意外。

雨声渐渐小了，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雨后的天空是美丽的，但这对于叶梓来说没什么不一样，只当是劫后余生的一种快乐叭。他怕下雨。他从一股子霉味儿的被子里探出头来，身旁的阿妈没什么反应，依旧打着鼾，其声震天。瞥了瞥那原本是棕红色边框被蜂窝煤熏成了黑色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7，叶梓知道他该起来做早饭了。别人家的小孩可能还不会认时钟，但叶梓会，因为常年做饭的人是他。他知道多久起来做饭，做饭时指针的指向大概指向哪个位置，久而久之也便看会了，他知道，自己会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幼儿园的老师也这么说。

在林乐多发现了他会认时钟这个事情后，好一阵子都揪着他教她学认时钟，这件事也让叶梓一直都感到自豪。小孩子嘛，知道的事情都喜欢大声宣扬，巴不得让整个世界都知道他有多么了不起。但叶梓在林乐多给别人说了他会认时钟的事后，他第一感觉不是高兴，而是担忧。他怕老师问他是怎么学会看时间的，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每天在别的小孩子还在睡梦香甜的时刻就起床自己做早饭，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那样一个妈妈，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生活是有多么糟糕。

叶梓起床很是小心翼翼，他怕惊扰了阿妈的美梦让她大发脾气。他做好了早饭，吃了自己的那份，把阿妈的那份剩在锅里保温，尽管不知道这天阿妈会不会起床吃早饭。

春季的雨总是来的这样毫无征兆，上一秒还是暖洋洋的晴天，下一秒便阴云满布。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一个个都被家长接走了，叶梓和林乐多刚从教室出来。叶梓摸了摸书包里放雨伞的地方，空空如也，是的，早上走的匆忙，没有带雨伞。林乐多冲他笑笑，随即从书包侧边摸出了一把黄色的伞，“当当当当，嘿嘿，我可带了伞哟！要不要叫我一声姐姐，我们一起回去吖”叶梓冷冷地看着林乐多，随即便要顶着书包冲进雨帘，幸好林乐多手快拉住了他。“不叫就不叫嘛，呐，给你，我妈妈来接我啦！今天要去小姨家不能和你同路啦，帮我保管好我的小黄伞哦~”说完林乐多跳进了她妈妈的大伞中。

望着林乐多和妈妈远去的背影，叶梓鼻头一酸，他也是个小孩子，他也想有人心疼他。“不能哭，我是男生，林乐多是小女生，肯定要她阿妈来接她的。”他撑开林乐多的小伞，走进雨中。雨滴打在黄色的小伞上，“啪嗒、啪嗒——”的声音竟也没有自己在家时那么可怕。仔细听，更像老师上课敲小鼓的声音。抬头望，满眼都是灿烂的黄色，是一种比阳光还温暖的颜色。“啪嗒啪嗒——”仿佛还很悦耳。听着雨声，叶梓迈开了腿，大步向那所阴暗的房子走去，竟也不觉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