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他们空荡荡的席棚里。老师到学生的棚子里甚么时侯都无可非议。他在阿惠的铺位上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是阿惠的日记本，如获至宝。打开一看，上面正记着阿惠选飞以来的心境，有句话说：“我将要到蓝天上高飞，渺小的人儿向我仰望……”邹爱鲁觉得很不自在。“看把你高兴的，简直得意忘形了，不要高兴得太早”，邹爱鲁看不下去了，愤愤地想“谁是渺小的人儿？”
回到宿舍，邹爱鲁把阿惠的政审表拿出来，仔细地看了又看，想从中发现点什么。最后，他终于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在政审表社会关系栏中，阿惠填了一个姨家，表兄蔡梦久，法院法官。已定为右派。在讨论的时候已经认为不是大问题，因为阿惠的家庭政治条件太好，社会关系上这一点问题，而且大姨早逝，不影响，这是已定了的。但是，邹爱鲁在表格中发现有“关系如何”一栏。邹爱鲁想，阿惠在表中只填姨家一家社会关系，显然他是不知道连兄蔡梦久是右派，而且还以其法官为荣呢。在这种情况下，在表格的“关系如何”一栏中，他肯定会填“关系好，来往密切”了，这样我就有话说了。
邹爱鲁把阿惠找到他的办公室，拿出政审表来，态度温和地说：“你表上就这一份亲戚，你表兄也是县里有名的法官，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阿惠不知道老师是什么心意，他一点也不知道表兄是右派，两家的关系实属一般，但是他是阿惠唯一一门当官的亲戚，确也引以为荣。于是就说：“关系很好”。邹爱鲁一阵惊喜，说：“那在这一栏写上”。接着又问：“来往呢？”其实两家并无来往，可是写上不来往，怎么能说关系很好呢，于是阿惠说：“来往密切。”邹爱鲁说：“写上，接着写上。”
在研究受检人员名单时，邹爱鲁态度很坚决地表示：“选飞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阿惠的家庭条件不错，但是，他本人和右派分子“关系很好，来往密切”，我们决不能让这样的人飞上天空”。
这一番冠免堂皇的话让其他人无言以对，县兵役局的李主任也不再坚持己见。阿惠被淘汰了。阿惠情绪受到打击，许多关心他的人感到失望。
阿惠想不通，索性也不去上工。席棚里只阿惠一个人，闷闷地想着，“是高兴太早了，太自信了，”又是写诗，又是和选飞的领导谈话，突然淘汰，怎么接受？阿惠在棚子里躺着，棚子里很静，外面海滩上也很静。阿惠痛苦极了。
忽然门帘一动，进来一个人，年近半百，中等个儿，微胖，脸色青黑，显得威重严肃。明亮的眼睛，严厉而慈祥。他是校长李冠山。三年前，在阿惠考中学的时候，在四贾庄大树林里，给参考学生作热情洋溢，又温如春天演讲，威严有魄力的领导，就是李冠山校长。从那时起，李校长在阿惠心目中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李校长工作认真，热情严肃，令人敬而生畏。阿惠和李校长除了在蓝球场上玩儿过球之外，从无交往，他官儿太大了。此时，校长突然到来，让阿惠不知所措，他从铺上站起来，恭敬地问了声：“李校长好”。
李校长坐在阿惠对面的一个铺位上，说：“怎么样，是闹情绪了吧，不要想不通闹情绪，不让你去，闹情绪也是不让你去。所以，干脆就不闹这个情绪，闹没有一点儿用，只能影响自己。”阿惠的情况，李校长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积极想去当飞行员，当然很好。但是对你个人来说，去了好也未必就好，不去不好也未必就不好。你可以上高中，将来上大学嘛，你会很有前途的。”阿惠忽然想到“塞翁失马”的故事，心中亮堂了。
“当飞行员不合格，考高中也不合格了呢。”阿惠疑惑地说。
“那要求不一样，选飞行员和考高中条件怎么能一样？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只要你好好学习，成绩考好了，上大学的政治条件合格。我……”停了一下，又说：“以我之见，凡是去不上的地方，就是不应该去的地方，对你来说，也许将来上大学更为合适，当飞行员是国防的需要，不过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了”。
李校长的话，阿惠似懂非懂。既然去不了的地方，就是不应该去的地方，那么，我就是不应该去当飞行员了，既然不应该去，我还闹什么情绪，准备考高中吧！李校长走后，阿惠默默地想了好久，他对李校长的关心深深地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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