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外头的装饰看起来很是华贵,都是贴金带银的,不明所以的人见了,还当是哪个显贵出游。而实际上,又有哪个显贵会在这样的乱世,如此招摇地出去巡街呢?
况且,马车的辕木都已有些老旧松动了,嘎吱嘎吱地作响,听得久了,使人不觉耳朵生疼。只是,坐在车内的人,似是浑然不觉一般,呆愣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马车轿门的前方的软垫,只抿着唇不发一语,毫无生气。
“公主,前面就出关了。”
对面坐着的人,掩嘴发出一声细声细气的怪叫,原来是个阉人。浑浊的双眼颇有些嫌弃地看着坐在马车中的主人,言语中半分尊敬也无。
真是倒霉!他怎么就摊上这等不讨好的差事!
暗道了声晦气,他似乎不耐这空气中的沉闷,重重地打开了车窗。
撩起车帘儿,外头惨淡的斜阳脉脉照she了进来,将车内染成一片彤红。
“哎哟!”
那阉人忽地尖叫了一声,重重地将车窗重又阖上。
他一边拨弄着自己的眼皮儿,一边龇牙咧嘴地吸着气儿,这一来,面上的褶皱无疑显得更加深重了。方才那阵邪风儿吹来,将古道上的砂石小粒都一一卷起,其中就不乏有那么一颗,不慎入了眼中,挤ya得眼珠生疼。
车窗阖上了,方才呼啸在耳边的风声霎时轻减了许多,一切重归寂静之中。
“嘶!”那阉人终于将入眼的砂石给弄了出来,扯着一双红红的眼,面上老泪纵横,随着脸上的褶子斑斑驳驳地斜了满面儿。
那模样,看起来倒像是哭丧的。
他抬起眼,撇了撇嘴,干巴巴地道:“我说您呢,也就别倔了。这兵荒马乱的,谁还和自己那么过不去!您说您好歹也是个公主,这嫁去这番邦蛮国,怎么着他们也得好吃好喝好生伺^候着吧?您还有什么不满足,啊?您看看这外头,流民遍野的,还不如去和亲呐!这战祸,还不知要到几时才休噢!”
那老太监说着说着,不禁摇了摇头,听那语气,倒像是个正统的学究一般。
只是对面那人实在如同木雕石铸的一般,毫无反应,任他如何磨破了嘴皮,也丝毫不为所动。那太监不由有些气馁,微声叹了一口气,本想就此作罢,终还是忍不住最后补上了一句:“就再看一眼吧,这前边儿就是玉门关了,出了关,此生就再难回了。唉,真是造孽喔!”
他边说,边摇着头,似是不再惧怕西凉的风沙一般,再度将车窗打开。
此时,夕阳已近地平,漫天的红霞艳烈,宛如凋败的花儿,落下前最后的绚烂。
“吁——”随着赶车人的嘘声,马车终于嘎吱嘎吱地停了下来。车上的那人,仿佛此时才突然活过来一般,默默地抬起双眼,起步,下车。
西风吹动她的衣衫及齐腰的长发,叮铃咚隆地,是头面上环翠轻轻敲击的声响,像是在对这乱世,发出怯生生的抗议,只是一瞬,便消失在那呼啸着席卷而过的野风之中,听不真切了。
她一身嫁衣如火,又似这天边的残霞,抬起面儿,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仿佛还犹带着几分稚气。只那一对明眸大眼儿,却如同那风烛残年的老妪一般,洞悉世事炎凉。
她回头最后看了故国一眼。帝都的方向,一片烽火残云,远远地,似乎还听得到烧杀掳掠的声响。那些兵痞们的摇旗呐喊,百姓的怒骂无奈,孤儿寡母的哀哭悲号……远远近近,似有还无,听不真切。
再见了,父皇、母妃……再见了,远熙大哥……再见了,我的国,我的嫏嬛天朝……
两行清泪贴面而落,渗入地下黄土,瞬间消失不见。
她转身,重新坐上马车,此后再不回头。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