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黛玉为新的生活细细筹划的时候,宝钗端坐在元宵的家宴上,也正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刚才,黛玉差雪雁来送灯谜,大家都对黛玉好一顿夸奖。不仅夸她的灯谜猜得好,制得妙,还夸她心灵手巧,从老太太、太太到姐妹们,但凡是得着她制的寒衣的,个个恨不得把衣裳扒出来显摆,还你看我、我看你的,看得宝钗好不心焦。
其实,黛玉给宝钗送寒衣的时候,宝钗就已经很吃心了。多年来,宝钗与黛玉同在园子里长大,若说姐妹情分也是有的,但是为了宝玉,宝钗心里一直多一丝防备。原以为自己嫁了宝玉,黛玉必得煎心焦首,便不去寻死觅活,也得终日以泪洗面。没想到黛玉却全如无事人一般,在潇湘馆里自得其乐,倒叫宝钗不解。
再看宝玉,自成婚以来,一连数月,竟然不曾进过她的屋子,每晚都去袭人房里厮混。那头脑竟然也一直是昏昏沉沉的。以前没成婚的时候,虽然丢了玉,人不如以往精明,却也知道坐在自己对面,叫声“宝姐姐”,看着自己温柔地说些家常。成婚以后倒好,竟如不认得自己一般,好的时候,就如木头人般坐着,你叫他吃就吃,叫他睡就睡;不好的时候,竟然正眼也不瞧她,见她就道:“说好是林妹妹,怎么是你?”臊得宝钗一张脸没处躲藏。好在房里的丫头婆子,都在自己的约束下,连袭人也不敢在外面多话。但宝钗自己心里苦得狠了,不知何时是个了处。
这边宝钗正糊思乱想,忽然听得外面鞭炮声大作,原来是前院的爷们在放灯放炮了。那宝玉正坐在宝钗身边,听得鞭炮声也不禁跳了起来,拍手叫好。
因为此时迎春已嫁,贾母只把湘云接来,带上探春、惜春两个孙女,与女眷们在一处过节。宝玉本是成了家的人,很应该与爷们在外面支撑门面,奈何他一直糊里糊涂,贾母一来心疼,二来也不愿让亲戚朋友们看笑话,只把他也带在了身边。这天晚上,宝玉的精神倒是比平时好,穿了件大红滚金边的袍子,扎着金丝镶宝的腰带,挺拨的身材,俊俏的眉眼,风神俊朗,乍一看倒像是全好了。贾母因此高兴,也没拦着,倒叫他吃了两杯酒,却不想吃得有点多了,脚下便不稳,刚跳起来拍手,便身子一晃,把面前的酒杯打翻了,一杯酒全扣在他腿上。
宝钗见了,连忙拿帕子给他擦酒渍,不想手刚伸到他身边,却被宝玉一把捉住。只见宝玉红着脸道:“宝姐姐怎么在这里,且与我挨挨挤挤的?宝玉怎么敢让姐姐服侍?还请姐姐放尊重些,倒叫人看了不好。”
这番话一出来,宝钗的脸腾地一下红成了堂前的灯笼,众人也都惊了,自从这话忖度出宝玉神志应当是不甚清明,更不曾与宝钗做成夫妻相处。想着素日里宝钗话里话外,却道他们二人琴瑟和谐,不觉暗笑。
贾母闻言也是一惊,再看宝玉宝钗二人,心下已知道了大半。不由狠狠剜了宝钗一眼,又看向王夫人,颇有责色。王夫人也是一愣,她竟也不知道宝玉和宝钗素日竟是如此相处,平时偶尔问到宝钗,但见她桃腮微红、言话淡漠,只道是她尊重,却不知另有隐情,当下也深恨宝钗向她欺瞒。
还是凤姐见机快,忙道“小两口逗闷子,也不是这样逗法,看把宝二奶奶逗恼了,袭姨娘呢?你们爷吃醉了,还不快扶他回房去。”袭人闻声忙从后面站出来,扶着宝玉就走。宝钗自然也是再不肯坐下去,忙也一并辞了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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