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阳甫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呵呵笑道：“很好，很好。姜诚，你终于作对了一件事情！”但他忽然发觉了姜诚的异样。
姜诚背靠在墙柱上，两脚箕张，似乎要用两手才能支撑得住身体，才不致倒下去。
在那个时代，尚且没有凳椅之类的坐具，大家都是席地而坐，坐下之前先跪屈双腿，屁股再坐在脚跟上。当然，也可以盘腿趺坐，以图安逸。但却没有人是像姜诚现在这样坐下去的，除非他已经没有力气屈起双腿了。
伯阳甫惊道：“你，怎么会这样？”
姜诚重咳几声，道：“你的御史府真不好进，我几乎耗尽了残存的内力，才避过守卫的耳目。”作为诸侯，他是不能直接拜访朝中大臣的，这是周礼。
伯阳甫急道：“我是说你的伤，怎么会这么重？”对姜诚这个师弟的水道内息修为，伯阳甫很清楚，即便是伤及心脉，也能进入真眠境界、化用天地水系的流转接续起来。
姜诚抚胸说了两个字：“卫巫！”
伯阳甫身心遽震，道：“不可能！卫巫一脉，早已在六十年前被全部斩杀。所有巫门典籍都已焚毁，巫术早已湮灭。天下怎会还有卫巫！？”
伯阳甫有理由相信，所有的卫巫都在六十一年前伏诛了。
绝对有理由！
这是他们的师尊、无上智者明山亲口说的。
周厉王二十五年，那些来自卫国的巫者号称掌握着“天视地听”之术，深得周厉王宠信。开始时只是监视监听朝廷大臣的言谈动向，其势力迅速膨胀之后，王畿之内一切臣民都被纳入了他们监视监听的范围，甚至无须裁决，便可定人生死，妄杀无数。三年内，王畿疆域内直接或间接死于卫巫之手的臣民过万。时任周公、召公良言进谏，几遭杀身之祸。厉王三十七年，卫巫势力开始向各诸侯国渗透，引起各国诸侯强烈不满。
终于，民间勇士季勒、智者明山等人策动了声势浩大的“国人暴动”，放逐周厉王，杀尽两千三百六十一名卫巫。功成之后，季勒归隐世外。明山参悟天道，并在飞升之前收下了四名弟子，禽偈子、伯阳甫、姜诚和琴采。
明山大士说，当年所有的卫巫都已伏诛，卫巫一脉彻底断绝。
难道有误？
姜诚一阵喘息之后，向伯阳甫道：“你可还记得师父说过有个叫车之邻的人？”
伯阳甫道：“车之邻？唯一一个不见尸首的卫巫！”伯阳甫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他又道，“可是师父在修为鼎盛之时，曾用裂骨卜筮之法搜寻过此人，证实了他已经死于乱箭。”
裂骨卜筮，上古秘法。乃是以甲骨投入烈火中，闻爆裂声后取出，再以卜筮者的精血注入兽骨的裂缝之中，与兽骨连为一体，凭借内息流转感知天意，测得吉凶穷通之秘。卜筮者必须有极高的内息修为与定力，甘受裂骨披心之痛，才能最大程度地接近天意。
而明山大士的裂骨卜筮，是近乎对天命最准确的传达。
姜诚弓下腰使劲地咳了几声，仿佛要把肺叶一片一片地咳出来才能顺畅。咳定了之后，他抬头看着西北方灭明不定的北斗七星，喃喃道：“天下事，真能尽入卦象么？”
伯阳甫默然。
如果天下事尽能显于卦象之中，漫漫千秋，上下求索，还有何意义？
来源4：http://b.faloo.com/p/354949/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