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新铸成的巨大的“昊天”鼎已运至大周都城镐京,矗立在周室宗庙前的广场中央,在晨阳映照下,生出威势逼人的熠熠青辉。
群臣垂首站立两旁,大周天子姬宫涅负手踱步而至。
姬宫涅时年二十四,身形颀长瘦削,两眼细长,颧骨高突,鼻梁隆起,厚唇下些许几根短须,着一件玄黄色曳地王袍。腰间束一根九节龙纹玉带,下系玉环玉佩各一块,步履摇动,环佩相鸣。其貌虽不算俊朗,却也有一种王者的霸气。
他面无表情地从群臣前走过,眼角余光扫过众人,人人心头掠过一阵寒意。
虢石父虽为天子宠臣,但在姬宫涅面前也从不敢造次,如果不是问到自己,他是从不敢多言的。群臣中也数他最会察颜观色、揣度君心,此时自然有人暗地里把目光投向虢石父,希望借助他这面“镜子”窥见天子的喜怒。虢石父轻舒了一口气,群臣的心也随之轻松了下来,因为虢石父已经从这位暴性天子均匀有致的步伐中觉察出,今天大王的心情不坏。
姬宫涅在巨鼎前五步处停了下来,仰观正面大如方斗的“昊天”两字。字的两侧是饕餮兽纹,张目獠牙,下托云龙纹,鳞爪毕现。鼎身椭圆无接口,为一次浇铸成型。两耳呈夔牛首状,中留圆孔,各系一条六尺黄帛。三足呈象腿粗细,往外略张,沉稳如山。
姬宫涅嘴角微微一翘,转首沉声道:“虢石父,你来念!”
虢石父应声而出,先朝大鼎伏地长拜,再转身朝向群臣,展开一卷竹简,低咳一声,高声念道: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命勉,天下靖之。先王不敢康,念兹戎功,夙夜殚心,伐戎平夷,辟我疆土。宣王之德,假以溢我,我其受之,假以德民,民福祉之……”
听至此处,姬宫涅面色倨傲已极,大袖一挥道:“罢了,待大祭之时再念给诸侯们听吧。宗伯,传旨各路诸侯,祭祀大典定为下月初七!司徒,召铸鼎师来镐京受赏待命!”
群臣齐齐跪下,同声山呼:“天道在周,我王万寿!”
姬宫涅面向宗庙,遥遥一拜,大笑着高吟:“天道在周,天道在周……”
骊山下,费敖面向宗周方向,迎着晚风,卓然而立。
“昊天”鼎运往宗周已经过了半个月,离大祭祀的时间也日渐迫近,该是王令传来的时候了。五百铜奴虽暂时无事可做,但日子并不好过。天气炎热已极,食宿也粗劣至极点,又有五十余人病死。身为铸鼎师,费敖与铜奴们同食同衣,一同安葬死者,尽量激励活着的人。
在骊山下的两千多铜奴中,最后这五百人多人与费敖相处时间最长,关系最近,也视费敖为袍泽。可惜,费敖是没权力解散他们赐予以他们自由的,甚至连改善他们生活待遇的能力也没有,说到底,没有大王的令旨,他现在的身份也就是个高级铜奴。
在大周天下,任何人一旦为“奴”,便失去几乎所有为人的尊严,只是介于牛马与人之间的高级工具而已。故而,斩杀铜奴与屠宰牛羊似乎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次铸成的“昊天”鼎绝非完美,正是他费敖在青铜深处亲手种下了一粒种子,他此时等待的正是一道催生种子的大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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