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县。
张居正一身粗麻布衣，背着一个灰布包袱，包袱上盖着一顶草帽。
走在乡间的小道上。
锦衣卫百户沈虎，同样是粗麻短褂打扮，手里拿着一条破麻布绑着的扁担。
里面夹着朱允熥亲赐的绣春刀，以及代表皇权的尚方剑。
朱允熥给了张居正密旨，让他暗查凤阳府的税赋贪腐问题。
所以张居正便乔装成百姓，来凤阳府直接管辖的凤阳县附近，打听消息。
也不知经过的是哪个村落。
村口聚集了十几个庄稼汉子。
有个戴草帽的黑脸汉子冲着村内喊道：“老张家的，咱们去交秋粮呐，你家好了没啊？”
“等等俺，好啦好啦！”
村子里，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从土屋里走出，扛着两个大麻袋，往村口走来。
那麻袋又大又沉，把这瘦高男子都完全压在里面。
男子劲大，一步踩出一个脚印，挪到村口，把麻袋摔在牛车上。
停在原地喘气、擦汗。
那戴草帽的黑脸汉子应该是个领头的，检查了牛车上的麻袋，对大伙说了一句“走喽！”
这十几个汉子便赶着三辆牛车，往大路上走去。
张居正带着沈虎正好经过，看到这一幕十分诧异。
他追上那黑脸汉子，问道：“老乡，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黑脸汉子看了张居正一眼，答道：“还能干啥去，去县里交秋粮啊！”
随后又反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哟？”
张居正随口诌道：“我是临县的，去凤阳县城探亲。”
大明严格限制百姓流动，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自己所在的县。
所以张居正不怕身份穿帮。
“老乡，朝廷不是免了凤阳府十三个县的秋税了吗？”张居正自报家门后，继续问道，“怎么你们还要交秋粮？”
这正是让张居正不解的地方。
同时，也让他警觉。
吴王殿下密令他来凤阳稽查贪腐，说不定这里就是突破点。
黑脸汉子一脸奇怪道：“你们县免了秋粮吗？”
“不可能啊！”
“夏天交小麦，秋天交稻子，从来没有免过的。”黑脸汉子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朝廷怎么会不收粮？”
随行的汉子们，也都摇头，笃定道：“秋粮怎么会免嘛？”
“官府收粮，每年都收两次的，咱老百姓只要种地，就得交……”
夏秋两税，从来没有免过？
张居正面色一凝。
在出发前，他看过凤阳府两税的卷宗。
朝廷已经连续五年，免去凤阳府五州十三县的秋税；连续三年，减免凤阳府的夏税。
然而这里的百姓似乎毫不知情，每年都照常交税？
凤阳的税赋，看来确实存在贪腐！
张居正随即讪讪笑道：“我家是匠户，不种地的，可能听县里人说话，听岔了。”
黑脸汉子释怀：“我说嘛，原来你听错了。”
张居正又随口问道：“你们交了秋粮，家里粮食还够吃吗？”
黑脸汉子闻言，神情变得难看，摇头叹气：“哪里够吃哟！”
“留的种粮是不能动的，剩下的稻谷，吃到入冬就没啦！到时候就得拿钱买粮，挖野菜、葛根什么的……”
“反正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交粮的时候出点差子，那大半年都要饿肚子喽。”
也许是说到愁闷的事，黑脸汉子拿出一小包草叶，用一大张麻纸仔细卷好。
然后点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张居正心中一叹。
凤阳的百姓为了交粮，自己都吃不饱饭。
要去挖野菜充饥。
朝廷免税的举措是对的，但却没有被地方官府执行。
“正好跟着这些百姓，看凤阳县是怎么征收秋粮的，最后又进了谁的私囊！”
张居正心中有了计划。
便和黑脸汉子一路闲聊，紧赶慢赶来到凤阳县城。
在县城南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片来交秋粮的百姓。
到处都停着牛车、驴车，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顶着日头，排着长队。
粗略估计，现场有上千人！
在城墙根下，一字摆开二、三十张桌子，都坐着官吏。
旁边还有小吏负责称重。
黑脸汉子告诉张居正，他们的秋粮，就是交给那些坐在桌后的收粮官手中。
得收粮官检查合格，再过了秤，拿到税票，才算把秋粮交掉。
人太多，张居正无法挤到前面查看，索性便跟在黑脸汉子的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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