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桓乐。这次是桓乐主动上门,便是他曾说过的来匠师协会为娘亲买生辰礼物。
柳七接待了他,但他并没有亲身经历过鬼宴,只知道这是夫子的学生,不知道这就是夫子在鬼宴上救过的那个人,所以没有对他另眼相看。
但夫子说过这个学生很有钱,于是柳七把琉璃塔卖了个高价。
柳七其实不适合做买卖,因为他不会推销,更不知道怎么应对别人的砍价。但偏偏桓乐是个极其财大气粗、视金钱如粪土的,兜里一把金叶子,买东西从不看价钱。
你说多少。
我觉得ok。
成交。
顺利得柳七都觉得他是个好人。
事后柳七向夫子提起此事,夫子沉吟片刻,说:“我正好看上一套笔墨。”
于是柳七带着夫子去买买买,顺道又去百花楼吃了顿好的。
岑深无力吐槽,实在是这两人的无耻行径有些突破他以往的认知。但转念一想,吴崇庵还在床底下藏了春·宫图,就觉得还好。
你们开心就好了。
不开心的只有岑深,夫子的酒他喝不到,桓乐的手他碰不到,他能看见一切,可世界却忽略了他。
他像被屏蔽在这长安的春光之外,像一个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透明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力。
这种现状令人抓狂。
久而久之他不由心生怨怼,不是对长安的这个桓乐,而是对西子胡同的那个桓乐。他答应过要救他的,为什么还不来呢?
难道已经放弃他了吗?
每每想到这里,岑深便觉得一阵惶恐,那是比死亡更深的惶恐。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昏迷前对桓乐说的话,他都那样说了,桓乐怎么可能不来救他呢?
桓乐是爱他的。
阿贵也不止一次的跟他说:你要试着相信桓乐。
可是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回忆的内容一定会在柳七回到现代后戛然而止,因为那时柳七就要死了。而照着现在的进度,宋梨已经来买过笔,离鬼宴也不远了。
岑深隐约能感觉到,如果他不能在这些回忆结束前脱离这里,那现实中的他可能就永远没办法醒来了。
可若是强行脱离,那种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可能也会将他杀死。
所以他到底该怎么办?
怀着这样的迷惘和挣扎,鬼宴发生的日子终于一天天逼近。岑深依旧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几年的相处,让柳七察觉出了一点端倪——桓乐可能与之前的那个夫子有一些渊源,但他不能确定。
桓乐是生是死,柳七其实并不在意,但多年的相处让他无法不在意夫子。于是他透了一些口风给夫子,便有了中元节当晚,夫子约桓乐去家中喝酒的事情。
夫子不曾想到这件事会有那样严重的后果,也没想到桓乐会没有遵守约定,留在城中。他收到桓乐用法术发来的消息,得知他将要失约后,却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慌。
可城门已关,他又是个没有丝毫武功的普通人,于是他只能向柳七求助。
柳七给过他一件法器,便于联络,夫子用这件法器通知了柳七,不过片刻,柳七就出现在他家中。
“如若半山今晚去了那鬼宴,会怎样?”夫子追问。
“也许会死,也许不会。”柳七虽是半神,但也无法完全窥破天机。按照天道的规则,桓乐本不该死,那么如果夫子不去救他,可能也会有别人去救。
夫子蹙眉:“这么说……还是不确定?”
柳七点头:“不确定。”
“不行,我不能冒险。”夫子不消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双眼紧紧盯着柳七,郑重道:“帮我个忙,送我进城。”
柳七沉默片刻,道:“你改命的事情瞒得过世人,瞒不过往生塔。兴许他不用你救,而你却会死在那里。往生塔的刑罚,会很重。”
兜兜转转,夫子还是会死。柳七再次感受到了天道的桎梏,好似无论怎么尝试,都被困在这个怪圈之内,无法挣脱。
但夫子的眸光是那么的坚决,“你也说,是也许。这世上有那么多不确定的事,一个小小的偏差便可改变人的一生。很多人称之为命运,苦也是命,乐也是命;出生平凡于是碌碌无为是命,半生坎坷最后否极泰来也是命,好似无论怎样都可以套用这个说法,可你觉得对吗?”
柳七没答话。
夫子看着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烛光,道:“你一直在与天道斗法,也问过我许多次,答案是什么。可若我告诉你一个答案,恐怕你也不会采信,因为答案一直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相信它,它才会成为你的答案。”
“那你心中的答案是什么?”柳七反问。
“是我自己。”夫子露出一个微笑,磊落如清风,“我不愿改命,是因为我想去看看不同的风景,而非顺应天命;吴崇庵也许依旧英年早逝,但他为时代而生、为时代而亡,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是值得敬佩的。冠以命运二字,乃是对他的一种侮辱。而此刻的我,选择去救自己的学生,这也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选择罢了。”
顿了顿,夫子凝视着柳七,道:“命运已经改变了,只是当下的选择不同。”
是吗,只是选择不同吗?
同样的疑问出现在柳七和岑深的心里,来回激荡。夫子好像永远是活得最清楚明白的那一个,他与所有人考虑问题的方式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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