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的事,老太太也不知道!”贾宝玉梗着脖子道,眼泪都流了下来。
贾环看向他,神色间的嘲讽掩都掩不住。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嗤”的一声冷笑,贾宝玉更是羞窘,红脸大声道:“是真的,谁知道那王仁是那样的人,把、把三妹妹卖到那样腌h的地方去!”
贾环棱角分明的眉目越发不屑,人群里有人高声道:“哎唷,我说这位‘哥哥’,人家也没提那个什么王仁王不仁的,你说你们没做过这样的亏心事,咋还知道的这么清楚?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咋不去救你妹妹呢,咋还是人家这位小哥救的人?啧啧,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呢,亏俺刚才还骂人家小哥不肖子孙,原来狼心狗肺的人在这儿呢!”
“嗳哟,要我,我也不敢呐,卖了孙女儿卖了妹妹的人还在这儿理直气壮地装可怜,这心得多黑呀!”一个汉子也接口道,“这家伙要是登堂入室了可了不得,没听人家说二百两银子才用了些日子就折腾完了么,啧啧,他那媳妇也可怜,多重的病二百两看不好哇,要真有这么重,恐怕早就熬不住了——不是不舍得给媳妇看病罢?”
贾母一听就知道坏了事儿。忙拉住宝玉的袖子不叫他回嘴,又抬头阴鸷的看贾环,那人堆里的两个声音,一准儿是这下流种子弄下的,要不怎么会这么巧?
史墨在角楼上笑的前仰后合的,他都看见了,王全和董方两个人在人堆里扯着嗓门装村说话,俺呀咋呀的,倒是有那么点味道,这时候平头百姓的糙话比什么都可信。也难为这两个已经独当一面的管家爷们儿能使出来。
自然,也有卫道人士嘀咕什么:“这也不该呀,若他孙子奉养老人,老人家何必卖孙女呢,可见根子在这孙子身上呢。”
说完就被人不客气的呛了声,有人嗤笑:“哎唷,这话说的,都是有儿女的人,叫你老娘把你闺女卖进窑子里去试试!打饥荒的时候卖儿卖女给人牙子,虽说人牙子转手把人卖到哪儿去他们管不了,可也没听说过哪家会直接把自个儿嫡亲的闺女孙女卖到那腌h地方去的!二百两银子足够咱们一大家子活十年了,听听人家这式儿,都不够糟蹋个把月的,可是见识了,忒作了!”
这话在理,贾环看着贾母的眼飞快闪过一抹轻蔑,特特儿叫贾母看的清清楚楚。
贾母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索性撕破脸皮,捂着脸哭道:“我家遭了大难,这不肖的孙子自己躲过去了,却连父母兄弟都不顾,这会儿我们落魄了,怎地说也是他祖母兄嫂,难道不该奉养长辈?!”
就有人和稀泥似得劝贾环,道:“诶,我说,老人家也是一时糊涂才卖了孙女,你把她接回去,好好奉养着,也就太平了。看你也是读书人,圣人都说‘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忤逆不孝之事最找人诟病,快把你家祖母领回去罢。”
贾母眼里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她巴望着贾环这就把她领回府里去,纵使那下流种子只想是权宜之计呢,可只要她进了这府里的大门,话可就不是他一人说了算的了——既然把长辈迎回家中,再撵出去就难了,贾母也算初初拿捏住了贾环,不说别的,只要贾环不顺她的心意,她在外头嚎一嗓子,那时候的情形就和现在大为不同了!此时贾母还不大站得住脚,那个时候府里的老祖母在大门口痛哭斥责孙子不孝,天下人的嘴都不会放过他……
这种事,贾环怎么会不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在门外与贾母撕扯纠缠,贾母现在就跟久旱的人看见一滴救命的甘露似得,她早已把脸皮踩到地上,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贾环再愚笨也不会犯这样的傻,更何况环三爷从来都是胸中有沟壑的人呢。
贾环犯不着与外人争论,可他后头跟着的小厮却能,方才贾母颠倒黑白,几个得了吩咐的小子都压着一腔火呢,只不过是他们身份不能跟爷的‘祖母’呛声罢了。这会儿听到这种话,当即就有一个小子站出来,愤愤不平道:“我们爷早就分宗立户了,说起来族谱都不在一张折子上!当初分家时户部的青天老爷那儿都有备案,荣国府百万金银的家当,给了我们爷不到一千之数,连上院主子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家都有带花园子的精致宅院,我们爷却连个乡下庄子都没给!还生怕被爷给赖上,忙不迭的逼我们爷立下字据,言生老病死、和本家各安其所!跟撵出宗族去有什么分别!”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小子就接了口:“说我们爷不肖的人都是叫粪蛆嚼了嘴!不肖?你们倒是打听打听,我们爷被牵累多少,本来好好地在翰林院作着庶吉士,结果那边事儿一出,不说护儿孙一把,倒是先把我们爷扯了出来顶缸,若不是青天老爷们,若不是我们爷早早分出来了,说不得那放利子钱该叫小鬼生吃了的恶行就被人红口白牙的栽倒我们爷头上了!就这,我们爷差点丢了自己打拼出来的功名不说,还去那西边受灾的地方去‘戴罪立功’,那地方又是地龙翻身又是龙王发怒的,吞了多少人的饿性命?!若不是我们爷修德修福……”
都是半大的小子,还都是些平常百姓家小儿的模样,这会儿眼眶红红的说将起来,最让人唏嘘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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