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马车走的晃晃悠悠的,一条大路尽是灰尘浮土,几个眼神无光的人揣着手,臂上挂着包袱,下午的阳光照的人嘴唇干裂,满身尽是油腻腻的汗渍。
板车前面是赶车的把势,车上坐着一排人,就连车后面那极不舒服的地方也挤满了屁股。
“强面衫家庄啦!”车把式喊着。
随着他的喊声,不少人抬眼往远方望去,在那尘土的黄色构成的沟壑世界里,仿佛是极度缺水的黄土地被风撩起黄沙,让人看不清到底有没有个村子存在。
“三家庄?还是衫家庄?”有人忽然问了一句。
陕西口音的老板念到了一句似是骂人的话,“衫,衫……”
车上的人到底也没听明白,便只好领着身边的一个十二三的半大孩子下了车。十二三岁这在现在是上小学的年纪,可是在九十年前,便是个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
那小孩说了几句话,周围的人一个听懂的都没有,那是自然的,因为他说的是苗语,当然他还会一些彝语,只是这两种语言在这中原地区是没人听的懂的。
黄土漫天,陕省这片看不见尽头的黄土地,与豫省相连的那么一块小地方,在中原文化与西北文化交界的蛮荒之地里,民国六年,滇南陷入了军阀混战的泥潭。无数川人以及滇人纷纷逃离,往中原分散而去。
然而,川人出川未曾归,滇人离家不能回。许多年中,这些背井离乡的人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在这个乱世里浮沉着。
那人领着这半大的孩子来到了三家庄的驴马站,这驴马站是运送各种货物的类似于大车店的地方,只是这里休息的不是人,而是驴马。这些驴马的主人就是现代人说的马帮。
那人把孩子领到了地方,随后和一个中年人说了几句话。
“咋,这孩子也太大了。杨不熟啦。”那中年人上下打量着那孩子,长的到是很秀气周正,看着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白bái nèn嫩的像个少爷似的。
“哎,大了好干活呢,这年纪正能干活。”
“也能吃。”
“咦,你不要,俺领走了。”说着,那男人拉着这半大孩子就要走。
“哎哎,等等么。看看,看看再说。”中年男人扶了扶自己的瓜皮一样的帽子,拉起半大孩子的手脚看了看,又从上到下捏了捏。
复又掰开那孩子的牙口,看看牙齿,就如同他相骡子马那些牲口一样。“还行。”
“打个招呼吧。”男人推了推孩子。
孩子说:“叔叔好。”口齿伶俐,并无什么大毛病。这是临来前,他练了好几久才会说的唯一一句汉语。
中年男人看着孩子那张脸,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来,他四十了,在这个年纪还没个孩子,是要被人笑话的。原本娶了老婆,不过没生过,又娶了两个小妾还是连个动静都没有。别人都笑他是没种的。便要买个孩子传宗接代,起码老了有人给端茶递水,死后有人给扶灵摔瓦之类的。
那男人接过钱后,把孩子领到一边儿,用苗语说:“以后好好听主人家的话,不能跑,要不就要饿死在外面。”
男孩点点头,男人便拿着钱走了,男孩的眼睛里瞬间就流下了眼泪,想追去,可是却被那个买了他的中年男人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
这是钟杰最后一次见自己的堂哥,他哭着喊着,却徒劳的挣扎,被男人打了几下,才老实了。
此时,偌大的院子里,那些驴马竟然也跟着嘶鸣了起来。中年男人呼撸了两声,那些大牲口才稍微安静了。
这时三口窑洞最中间的一口,走出来一个年纪颇大的女人。她的脸黑黑的,眉毛几乎连成一块,岁月给她留下了许多的褶皱,让她看起来像个老得不成样子的沙皮狗。她又有些肥肉,走起路来颤颤的。
“咋了嘛,这是咋了?哦,哦,撸撸毛吓不着。”女人用自己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摸着大牲口的脸。那些大牲口才被施了法术一样的安静了下来。
“哎呀,这孩子有点扎毛呢,哎,你叫个啥名字吗?”中年男人问。
男孩抹着眼泪,开口说话了,他这一说话不要紧,说完后,中年男人傻了。因为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说啥呢?你不是会说话吗?你说啥呢吗?”他着急的晃了晃孩子,可是那孩子说出来的还是那种叽里咕噜的语言。
“这啥话呀?”那胖婆娘抹了抹自己抹了黑油般的发髻,她在脑后挽了一团插着一根亮亮的白银簪子。垂下一缕发丝搭在间上,没事就要捋一捋。
中年男人一拍大腿道:“哎呀,被那小子给糊弄了,这娃一句汉话不会说啊!这可咋弄吗!不行,我去找那小子去!”说着,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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