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石咏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通, 说完了梅花雪,还想提醒妙玉, “旧年的雨水, 也别蠲下存着了, 不洁净!”待他意识到, 妙玉已经脸色铁青。石咏这才讪讪地闭了嘴。
妙玉再不理他,自管自去查看了铜铫子里的水已经开始泛蟹眼泡,扭头四下里就去找茶杯。
也不知是不是这师徒二人没有从船上特为带好茶具出来的缘故, 妙玉这回只是从清凉寺的香积厨下翻出几个粗瓷茶杯, 都取出来放在一只托盘上。
石咏见她伸手就去取茶叶泡茶,连忙拦:“等等!”
他又去取了一只普通的铜铫子, 从厨下水缸中舀了一小瓢清水, 盛在铫子里,转脸将妙玉的紫铜铫子挪开, 自己那只顿到火上去。
妙玉不明所以, 但见石咏自说自话地动手, 只拿眼瞪他。
石咏这只铜铫子里的水不多,一会儿就烧开了,他就将这开水注在一只粗瓷茶杯里, 左右晃晃, 将茶杯内壁都烫过,再倒入下一只。待几只茶杯内壁都一一烫过,石咏又将杯盏都倒置在托盘内,右手提壶, 飞快一浇,杯子的外壁全部清洗完毕,开水都淋在托盘里。
石咏手快,将烫干净的茶杯一一取出来,然后将托盘里的残水倒了,再用抹布擦干净,茶杯放回,方才递给妙玉,说:“喏,这可终于干净了!”
妙玉见石咏手法非常麻利,想来是这些事儿常常做的,一双妙目不禁在石咏脸上转了一圈。
这时候紫铜铫子里的“梅花雪”也早已烹好了。妙玉不敢怠慢,赶紧取了一只茶叶盒子出来,将里面上好的冬茶拨在茶壶里,然后用梅花雪沏上,这才托起托盘,准备离开香积厨。
石咏跟在妙玉身后。
妙玉心中余怒未消,咬了咬牙,不理石咏,自己托着托盘,往禅房过去。
只听石咏在她身后说:“路总是人自己走出来的,若是自己选的路,旁人不是你,原本没资格评价,更没资格轻贱你。”
这是回应妙玉最早的指责。
妙玉脚步稍稍慢了点,手中的托盘也似乎颤了颤。
“还有,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众生平等的么?水也罢,杯子也罢,只要真正是洁净的,就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
石咏说完这句,就再也不开口了。
妙玉却有些出神,脚下一绊,险些踩空,身体一晃,才省起:石咏说的那些话,她竟然都听进去了。
早先妙玉师徒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并未将她们随船所带的那些名贵瓷器杯盏带下船。此刻用清凉寺的粗瓷茶盏待客,妙玉心里还颇有些不舒服。她就算是出家人,从小锦衣玉食惯了,平素所用器皿也是不凡。今天见到这些粗瓷杯子,只觉得粗鄙不堪,实在委屈了这坛“梅花雪”,心里有气。待到石咏提起“众生平等”四字,妙玉才觉得心中一动,似乎石咏说的,有点儿道理。
她平了平气,努力托稳了手中的小托盘,缓缓朝禅房门口过去。到了地方,妙玉将托盘放在手边,轻轻叩门,小声说:“师父,茶烹好了。”
禅房里面却传出一阵笑声,似是贾雨村拊掌大笑,连声赞道:“师太说得极妙,有道理,有道理!”
刚才还说什么怪力乱神他全不信的,此刻竟高声附和,也不知慧空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
那边厢贺元思却轻轻地“嘘”了一声,说:“雨村,慎言!”
正在这时,禅房的门被打开。石咏从外面探头望进去,只见慧空师太脸上挂着笑意,望着贾雨村,贾雨村则大笑着,望着陆文贵。陆文贵面色稍稍有些僵硬,瞥着贺元思,贺郎中食指兀自靠在唇上,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妙玉,将茶送进来吧!”
慧空发话。
“石大人,不妨也进来一品香茗。小徒这烹茶的手艺,在贫尼看来,还算是过得去!”慧空瞅瞅禅房外面愣着的石咏,将脸上的笑意敛了,平静开口。
“不了,诸位大人在此品茗……下官只是个俗人,只晓得牛饮三大碗凉茶解渴的,品了也不知其味,就不打扰大人们的雅兴了。”
石咏察言观色,知道禅房里的四个人,三名官员,一名精擅“先天神数”的女尼,正在谈些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贺元思见到自己,没露出什么好脸色,显然并不想让自己参与其中。
石咏自然也不想掺合,再者他对“梅花雪”沏出来的茶也没有什么兴趣,当下冲里面的人拱拱手,说:“下官告个罪,想到清凉寺外走走,看看风景。”
陆文贵刚要礼节性地出言挽留,贺元思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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