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爷伤势如何了?”石咏就算再悲愤,也不敢抢白自己的顶头上司。
十六阿哥脸色兀自有些发白,靠右倚在一只大迎枕上,听见石咏询问,挑挑嘴角笑笑:“大夫都说过命大了。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是恐怕以后阴雨天要多受点儿罪。”
当夜于老太医至少从他皮肉和骨头里起出五十余枚大大小小的铅子儿,就算如今已将铅子儿全部清理干净,十六阿哥这里还是免不了一些后遗症,唯一幸运的是他伤在左肩左臂,比伤了他的右肩右臂总要好些罢了。
石咏满以为十六阿哥要问他外面的情形,可十六阿哥一开口,却问:“你将送我回府之后发生的事儿都向我说一遍。福晋,还有……李氏,都是怎么说怎么做的?”
石咏暗暗吃惊,倒是没想到十六阿哥竟然会问妻妾的事。他与侧福晋李氏接触不多,如今只记得那位的哭声了。此后十六福晋倒是出来过几次,石咏对这位有魄力将丈夫的性命全权交到自己手上的妇人充满了敬意。见十六阿哥问,他便一五一十,将这几次短暂的接触都说了。
十六阿哥脸上透出几分黯然,低声说:“爷都知道了!”
他之所以又从内宅搬出来,原因不外乎妻妾斗法。侧福晋李氏每每觑着空子溜到十六阿哥身边,“悉心”照料之余,则少不了埋怨十六福晋,指责对方想方设法拦阻,不让她前来探视,又说福晋当晚险些耽搁了十六阿哥的救治云云。
十六福晋则没多少功夫为自己辩解,她管着承德府里一大家子的事儿,又要去太后那里报十六阿哥的平安,又要到各家女眷那里走动致谢,一时也顾不上李氏,自然也不晓得李氏已经在丈夫面前给自己上了这许多眼药。
十六阿哥终于再不耐烦这后宅的倾轧,索性从内宅又搬了出来,慢慢养伤,听了石咏的话,他便也明白了,晓得自己这一妻一妾,是截然不同的做派,一个只会说,一个只会做。可话虽如此,李氏毕竟是他长子的生母,几年的情分,也颇难割舍。
“今早有人送信过来,八哥与十哥刚到热河。最早今晚,最晚明日,他们都要过来探病的,顺便会问一问那天的情形。茂行,见他们之前,爷想问你一句,是什么人行的凶,你心里可有眉目了?”
十六阿哥正是想在见八阿哥和十阿哥之前,与石咏通一通气,这才将人请过来的。
石咏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起先卑职曾不确定那杀手的目标是十六爷还是卑职,后来十六爷受伤之后,卑职天天在街上乱转也没事,可见那人是冲着十六爷来的……”
十六阿哥登时被逗乐了,笑斥道:“你这厮,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石咏接着往下说:“卑职推测,袭击十六爷的人,应当还是与以次充好的木料,或是澹泊敬诚殿的藻井有些关联。”
十六阿哥双眉一挑,问:“怎么讲?”
石咏只说:“十六爷受伤之后,山庄里内务府保管文书档案的屋子走水,损失不大,但是好些文件都烧没了。”
走水的这件事刚发生没多久,除了内务府的人,外人还都不知道。石咏尽管懊恼不已,可还是非常警惕地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仿佛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连带在澹泊敬诚殿修缮的工匠们也大多松了一口气。
十六阿哥却很激动,伸手一拍身边的大迎枕,登时牵动左肩的伤处,疼得他“嘶”的抽了口冷气。
“十六爷请稍安勿躁,”石咏连忙规劝,“八爷和十爷前来承德,显然是为查问此案而来。到时候该说什么,怎么说,要不要将这些事儿都说出去,全凭十六爷拿个主意。”
十六阿哥点点头,说:“有道理,这两位过来怕是来看好戏的,若是傻不愣地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爷这些火铳的铅子儿就白挨了。”
他想了想,说:“不能一上来就点明这件事儿,得寻个别的什么缘由,最好能将八哥他们也拖下水,迫着他们不得不去详查这件事的缘由才好……”
他一瞥石咏,便笑道:“你这小子,这是已经想到了却还吊着爷的胃口呢!”
石咏一摸脑门儿上的头皮,忍不住傻笑:“被十六爷看出来了!”
“十六爷还记得那天遇袭之前,曾经有人跑过来请安,礼都行过了才说认错人了?”石咏说。
胤禄点点头,他也记起了那件事儿。甚至他当日穿的那件竹青色缂丝外袍,十六福晋命人剪了才从他身上“脱”下来的,如今也作为一项“证物”,留在府里。
石咏一本正经地说:“卑职如今回想起来,十六爷穿上那件缂丝外袍的样子,很有些像——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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