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缓慢地从錾金青鸾香炉细长的嘴中流出,残雨稀疏地敲打着窗外的芭蕉,暗香涌动的房间里,春意盎然。
少女身披缀满东海鲛人泪的天香罗衫,端坐在西域进贡的琉璃镜前。她正当二八年华,本就花容月貌,肌肤如雪,又有嬷嬷巧手,将如云的长发绾成时兴的堕马髻,饰以赤金累丝缠八宝如意步摇,五彩宝石作祥云纹环绕的如意簪首咬着佛家八宝串成的步摇,清风拂过,璎珞相击,发出悦耳的脆鸣,宝光滑过少女光洁的额头,越发衬得凤目明媚,不可方物。
“公主当真国色天香。”
嬷嬷情不自禁地感慨着,眼神示意,立刻有宫人送上西域小国上贡的祖母绿金耳环。这耳环通体镂空,上端是一颗封在金丝环绕中的拇指大的祖母绿,下方则垂有数串小颗祖母绿串成的流苏,手指轻弹,金丝笼中的祖母绿随之滚动,而下方的祖母绿流苏也会摇曳不止,精致华美,举世无双。
然而当嬷嬷准备为公主戴上这对价值连城的耳环时,公主却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倦怠道:“夜吟说只有蛮夷才戴耳环。他不喜欢,我就不戴了。”
“可是佩戴耳环是我们鲜卑人世世代代的风俗,公主怎可为那南蛮——”
嬷嬷细声劝慰着,岂料舌尖才吐出污蔑,方才还娴静微笑的陈国公主,顿时面色大变,拍案道:“夜吟是本宫的未来夫君,你个骑奴之女,也敢出言不逊!拉下去,掌嘴!”
“殿下……老奴只是……”
嬷嬷跪地,连连争辩,陈国公主却是懒得再看她一眼,铁青着脸示意左右将这老婆子立刻拖出去,又对侍立在旁的女官们训斥道:“你们也都给本宫记住了,谁敢在本宫面前说他的不是,都得小心脑袋!”
说罢,拔下过分招摇的赤金累丝缠八宝如意步摇,随手扔在梳妆台上,又脱了缀满鲛人泪的华衣美服,换上寻常宫人的窄袖襦裙,接过宫婢们早就备好的汤药,满面春风地走向南唐世子李夜吟暂居的余暖殿。
……
……
瓦上残雨了无生趣地滴落,打在湖面上,激起涟漪阵阵,拓跋静低下头,小心地吹走掺在黑发中的细碎花瓣。
再过半个月,这个男人就将成为她的夫君,虽然他至今仍不知道,每日殷勤照顾他的小宫女,正是即将与他合婚的陈国公主。想到即将到来的婚事,她幸福之余又忐忑不安,她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她害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再也不会对她露出好似皓月照亮夜空般璀璨的笑容。
早在大军南下前,她就听过李夜吟的名字,他是南唐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是南唐人心中的明月。他无论是容貌或是才智,都堪称绝代,虽是世家子却在皇宫内外都有众多的拥护者,他为才华所累,自小生活在软禁和监视中,却不染尘埃,完美好似谪仙。
那时的她看着他的传说,心中不屑一顾:世间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完美的人物。
然而,当她真正见到他——即使出现在面前的是个锁在地牢里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狼狈不堪的死囚——她也还是惊呆了,她猛然意识到再夸张的传说也不能描述他的完美的万分之一。他只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便得了失心疯,心从此背叛身体。她想要他,她软磨硬泡地请求父皇将他赐给自己,为了说服父皇合婚,她甚至拿出私房贿赂朝臣,让他们轮流上书,畅谈陈国公主与南唐世子合婚的好处。
她伪装成宫女,每天衣不解带地围在他身边,为他熬药喂饭,梳头洗脸,彻夜不眠,甘之如饴。她亲自为他挤出伤口的脓水,更换药粉,甚至不顾廉耻地为他擦洗身体。
她疯狂地爱着他,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样,一天看不到他,都会心痛得快要死去。
她日复一日地照看着他,看他洗去污垢露出明月般皎洁的本来面目,看着宫女们因为他不经意的一个注视,脸红心跳。她不止一次撞到“迷路”经过余暖殿的表姐堂姐,她们毫不掩饰对他的垂涎,她也毫不避让地宣布,李夜吟是她陈国公主拓跋静的男人!
想抢我的男人?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静儿又在想什么?”
柔和如春风的声音滑过耳垂,她连忙低下头,痴迷地看着他。
“我在想,世子和公主合婚以后,我该怎么办?陈国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她……飞扬跋扈又善妒成性,必定容不下我这卑微的奴婢。”
李夜吟闻言,伸出手,抚弄着她的耳垂,嘴角勾出一抹月牙般的微笑。
“男欢女爱,若是不情愿,却是谁都奈何不得。陈国公主可以强迫我娶她,可她不能逼迫我爱她。我感谢她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但我绝不会因此就对她感恩戴德,放下国仇家恨,和她结为夫妻。甚至,我会感谢她把我从地牢里放出来,也全是因为你。我感谢她让我遇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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