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贯云石清早就叫赵冰起床,说是要带她游览书圣遗迹。两人坐在马车里,赵冰无限感慨——这兄弟俩怎么都有扰我清梦的好习惯呀。
迤逦山行,来到一座庙前,赵冰抬头见寺门上题了三个大字“戒珠寺”。心说,贯云石你真的风雅到一定境界了,探听江湖大事还能找出这样一个好借口。
原来,这戒珠寺正在蕺山之上。相传是书圣王羲之的别业,因有一次书圣在此失落一颗宝珠,疑心借住的和尚偷去,和尚为明不白,绝食而亡。后在鹅腹中发现了宝珠,书圣后悔不已,遂将别业舍为寺院。寺名“戒珠”。
“书圣遗迹,最不光彩的,只怕就是这里”庙内,贯、赵二人品评古迹,赵冰如是说到。
“愿闻其详”贯云石一点工作的样子也没有,笑眯眯看着赵冰。
“寺名戒珠,不如戒鹅,与其戒鹅,不如戒自己的贪心和冷酷之心。”赵冰对书圣半点也不客气。
“不过是一颗珠子,生长于天地之间,偶然为一人所得。其实珠子再好看,不过是一件玩具,哪能比人的尊严和性命还重要?王羲之因为一颗珠子就胡乱怀疑人,人家绝食明志他也毫不怜惜,直到人家饿死了,珠子找到了,他才知道后悔,也不过是舍了一间院子了事。他怎么不因此而戒鹅?毕竟是鹅把珠子吞了,才使和尚受的冤枉。——可他最喜欢的就是鹅,他当然舍不得。我要是王羲之,我就光明正大问和尚有没有偷,再不然,他绝食明志,我也不能坐视不理,我就找一颗别的珠子,跟那和尚说珠子找到了,好让他吃饭!”赵冰一口气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以前从没想过这些问题,怎么会有这样的论调?
“可这世上的事,有多少难以言明的。”贯云石一叹,抬头看向远方。
他心里有多少不能说的事?一个人做这样的工作,从一切人身上找秘密,不论朋友亲人。结果自己的辛苦都成了朝廷官员出卖的货物,国家还是一天比一天腐败,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贤臣,为人也极光明磊落的,朝廷这样安排,他该多为难啊。赵冰看着贯云石,忍不住有些为他难过。却忘了,收购他劳动成果的,恰恰就是她自己。
当天自然就在戒珠寺内住下。两人出手豪阔,寺中僧人热情相待。
安顿好食宿,贯云石又借口出去了——再风雅的人,变成朝廷密探的总首领,也彻底风雅不起来了。
赵冰一人闲得无聊,走进贯云石的屋子,想找本书看。毕竟他还是“翰林学士、同修国史”,平时颇有文人风范。挑了本比较厚的,却是贯云石自己的诗集——两人一路游历美景,他总是把即兴创作的诗文整理好,记在这上边。但赵冰想拿来看看,贯云石总是说“现在还不可以,但以后一定给你看”。
“哈哈,我才懒得等到‘以后’,今天终于有机会啦!”赵冰有一丝做坏事的窃喜。偷偷把书揣回自己房间。
从前往后一首一首的翻,她看到一位优秀文人的成长足迹。
“《落梅风》”赵冰猜测着曲牌,继而慢慢读到:
“新秋至,人乍别。顺长江,水流残月。
悠悠画船东去也!这思量,起头一夜。”
看下角标注了成诗时间,“皇庆壬子初秋日”。大概就是去年她离开大都的日子。
原来那段时间还有一个人走了,只不过是乘着“悠悠画船”走的。“这思量,起头一夜”。——那人是谁?竟引得他在分别的第一夜,就如此不舍。
“赵冰,你是不是乱翻我东西了!”贯云石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力破门而入,脸色有些恼怒。
是啊,你是朝廷的密探大首领,所有东西都是机密,我凭什么随便乱动!我只不过是个别有用心的狠毒女子罢了!
赵冰不禁悲从中来,奋力扔出诗集,大骂道“还你的破本子,谁稀罕看!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灯影会的大少爷,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
厢房中两家的仆从听到声音,忙赶来劝解。看到大少爷气成这个样子,赵冰一边的仆人又是心疼,又是大惊失色——从跟随大少爷以来,她一直很重朋友,虽然知道贯云石身份特殊,也不应该偷看他的公文吧?而且还让人家给抓住了,简直有失水准!
这边贯家的书童捡起诗集交还给贯云石,贯云石也不多看,严肃的撂下一句“下次不许这样”,拂袖而去。
“没下次了!”赵冰语气狠决,一脸大少爷的威严,“风,拿十万两银子跟那老和尚说,我把这间破庙买下了,闲杂人等都给我轰出去!”说完,大步走出。“大……小姐,你要去哪儿?”风雨等人追出来问道。
“不用你管!不许问!不许跟着我!——谁跟着我杀了谁,姓赵的说得出做得到!”她口中喊着,已迅速出了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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