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元月十四,庚辰。【西元116年月7日】
扬州。
道君教主太上皇帝的车驾沿着汴渠旁的官道急急而行,三千胜捷军前呼后拥。这支童贯从西军中精挑细选一手建立的精锐部队,护持着赵佶及同行的大小官员往长江边的瓜州镇赶去。
而高俅的三千禁军却不见踪影。
在泗州的淮河浮桥上,童贯的胜捷军和高俅的禁军小小的火并了一场。由于童贯诈传赵佶御笔札,令高俅‘只在本州守御浮桥,不得南来。’高俅对这道御笔深表怀疑,拟面见徽宗,‘亦复艰难’。高俅所带禁卫兵想强行渡河跟随徽宗南下,‘童贯遂令胜捷亲兵,挽弓射之,卫士中矢而踣,自桥坠淮者凡百余人。’‘道路之人,莫不扼腕流涕。’高俅只得留守泗州,守御淮河,‘于南山把隘’。
赵佶倒不在乎这点小事,有高俅把守淮河浮桥,他还更安心一些。从车窗上的布帘缝隙中看着淮南的风景,辛苦赶路十余天,一觉也没睡好,但现在他离最后的目标只剩了一条大江,到了明日,就可以不用再担心金人,而高枕无忧了。
十一天前,金人渡河。由于事发仓促,他夜出通津门。将太上皇后及诸皇子、帝姬留在后面随后赶来,自己则在蔡攸和几名内侍、班直的陪同下,微服乘舟出逃。因舟小速缓,便上岸改乘肩舆,后又嫌肩舆缓慢,便在岸边找了一艘搬运砖瓦船乘载。舟上饥饿难耐,从于舟人处得炊饼一枚,众人分而食之【注1】。
就这样一夜行有百余里,等抵达雍丘时,则因汴河水浅不得不弃舟上岸,改骑一青骡与一众护卫继续没日没夜的往睢阳奔逃。将及天明,抵达一滨河小镇。此时人困马乏,见镇上民皆酣寝,独一老妪家张灯。赵佶推门入内,老妪问其姓名,自称‘姓赵,居东京。已致仕,举长子自代。’【注2】
就在这逃难的过程中,他还写了一首《临江仙》——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其时困厄如此。
直至抵达泗州,童贯、高俅各领胜捷、禁军三千精兵赶来,赵佶他才松下一口气,稍微放缓了脚步。但也只是一点点,金军围城的消息,就是在洪泽边的泗州收到的。,就算到了扬州能不敢多做停留。纵然淮扬郡守极力苦留,太上皇后韦氏也不愿渡江,随行的皇子、帝姬许多没能跟上大队而流寓于汴河沿岸各州县,但赵佶还是一意孤行,就算拋妻弃子也一定要渡江。
赵佶一行清晨从扬州城出发,至午间,经扬子镇抵达瓜州。
瓜州镇内各家屋舍门前摆好了香案,监镇领着十几名镇中父老跪在路边相迎。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迎驾的手续做了个十足。
若在旧时,赵佶对此决不会放在心上——迎驾前做好这些准备是理所当然的——但如今他仓皇南下,各地官府又忙着筹措勤王事务,都没有安排得如此妥当。赵佶一点微笑浮在脸上,不待他开口,善于察言观色的蔡攸便使人唤了瓜州监镇近前问话。
瓜州监镇是滚圆的中年胖子,约莫两三百斤重,三重下巴,看不到脖子,双眼细小如豆,却透着精明。听到传唤,他弓着腰小跑到赵佶的銮驾前,轰然拜倒,吃力的三跪九叩:“微臣浮德生,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蔡攸有些吃惊于这位监镇的体重,只是一想瓜洲渡的名气,也就不奇怪了。瓜洲是长江上最为有名的大渡口,油水丰厚得连差一点的军州都比不上。且监镇是不入流品的等外官,除非是贬官,否则一律是从当地提拔,往往做上二三十年的都有。看这监镇脑满肠肥的样子,怕是在瓜州渡少说也做了十几年的官了。只是这监镇胖归胖,心思看起来倒还细密。
“傅?可是傅说之后?”赵佶没听过浮这个姓,只以为这胖子姓傅。傅说,是史书出名的贤臣,商高宗武丁的宰相,世传是傅姓的始祖。
“回上皇。微臣不是姓傅,而是浮水的浮!”瓜洲监镇跪在地上解释道:“其实微臣的姓氏是耳东,但这个姓在江边不吉利,便干脆改做了浮。”
君臣二人掩口失笑。天下避讳的事甚多,也不足为奇。帝王的名字要避讳,父祖的名字要避讳,依水为生的人们当然也有自己的忌讳。若是在上船前听到个‘沉’字,不管是不是这个字,只要是这个音,总是不吉利的。这‘浮’德生若是仍旧姓陈,说不定早就被赶走了。现在改了自己的姓,倒是把监镇的位子坐得稳稳,能养出这坨肥肉,的确不是白饶。
赵佶笑道:“还是姓‘浮’的好,看你的相貌就知道是个有福的。”
浮德生重重磕了一个头:“能一睹圣颜才是微臣最大的福分。”
赵佶点了点头,坐回了车中。道君皇帝喜欢相貌俊秀、风仪出众的臣子,能跟这个外貌粗鄙的胖子说上几句已经很少见了。
前面扯过闲话,蔡攸现在问起正事:“渡江的船只可备好了?”
浮德生毕恭毕敬答道:“回相公的话,都已经备好。瓜州渡上总计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
来源4:http://www.31xiaoshuo.org/32/32291/1650544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