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筑在陡峭危崖上的因弗内斯石塔上,苍白色的灯火如一只魔眼俯视地面,安格斯身上穿着一件镀银的锁甲,发辫上的青铜装饰闪耀着金光,他露出难看的表情,放下了一支牛角杯。
“真苦。”
“这是爽脑的药剂,不是让你当蜜酒喝的。”他的师傅大声提醒着,脸上一副痛惜的神态。
“我能喝点吗?”安格斯的侍从吉利克大着胆子问道。
“小心点,喝多了可是会送命的。”这种“夜之影”调配起来并不容易,肯尼思师傅可不打算让两个孩子浪费自己辛苦炼制的宝贝。
安格斯开始练习他那把黑剑,来到西方已经大半年了,他上一次见到养父还是圣诞的时候。
锐利的剑芒和药剂的效果令他的眼神分外犀利,就像一头俯瞰大地的猫头鹰那样。
“有人来了!”肯尼思师傅一边从吉利克手上飞速收走牛角杯,一边向两个孩子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厚厚的松针如同地毯铺在地上,来人的坐骑则像是一只闯入树林的松鸡,踩踏得绒绒的地面腾起一片烟絮。
“罗伊德大人!”肯尼思师傅朝对方大喊道。
“‘铁匠’大师,我是奉命来接人的。”那个满面风尘的骑马武士扯开暗黄色斗篷,露出手臂上的新箭创来。
安格斯隐藏在阴翳中,看得一清二楚,罗伊德是他的养父麾下最忠心、最残忍的侍卫,他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一定有大事发生。
“要打仗了吗?”肯尼思师傅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剑术弟子,这场叛乱很可能让这两个孩子送命。
罗伊德侍卫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他的叹息声更是令人心悸。
“国王派来的不是唐纳德。”说到这里,这个高地武士从马背上向安格斯隐藏的方向看去,表情极为复杂,“莫莱回来了。”
吉利克一直用仇恨的目光盯着罗伊德侍卫,听到这里却有些忘乎所以,以至于发出了一个脆脆的声音:“马尔斯内克塔大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这个可怜的小侍从,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忽然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险一般。
“没时间了,我们立刻走罢。”罗伊德命令道,他甚至没有等下去,就以鹰隼的速度奔驰过来,一把将安格斯擒在马背,黑剑掉落下来。
“放开他!”吉利克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勇气,他冲到马腹前,不顾被踩死的危险,希望拦住这个凶狠残暴的家伙。
但是罗伊德仿若早已料到一切,轻盈地纵马跃过,任由吉利克跌倒在地面,头发上全是松针和尘土。
“孩子,跟我走吧。”肯尼思师傅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又从地上收起安格斯的黑剑,“我们去埃尔金。”
既然莫莱伯爵重返高地,新一轮洗牌便已经开始了,剑术大师不知道等待着那个男孩的是什么命运,但是他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弟子和领主,这是他被任命为安格斯的侍卫时便立下的誓言。
苏格兰国王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操切在莫莱地区引发的仇恨和动荡,而格卢奥赫的丈夫乌伊斯丁是个残酷狡诈的家伙,他的人马不但不能替王室稳定高地的局势,甚至对苏格兰人自己的军队也造成了威胁。马尔科姆国王屡次拒绝将莫莱封给这个野心勃勃的高地人,这令对方终于失去了耐心。对于乌伊斯丁来说,苏格兰人已经不能帮自己稳固统治,倒随时可能成为马尔科姆国王再次入侵的先锋——乌伊斯丁知道马尔科姆当然不会放心将莫莱交到自己的弟弟唐纳德王子手中,但却很可能让自己的某个儿子名义上统治莫莱,为将来彻底吞并整个高地做准备。
叛乱就这样发生了,乌伊斯丁屠杀了驻扎在莫莱的所有苏格兰军队,将自己的养子送到西方要塞,然后便开始聚集兵力,坚壁清野,从王室的走狗一举化身为高地的守护。
“还有多远?”漫长的旅途已经彻底拖垮了年轻的吉利克,他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肯尼思师傅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加紧赶路,他们已经累死了一匹白色冰岛马,如今只能骑着一头灰毛的骡子向埃尔金的海岸前进。
此时的埃尔金宫廷已是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壁垒上的旌旗无精打采地垂落,圆厅中空荡荡不见人影,莫莱伯爵返回的消息几乎在旬月间便令已经声名狼藉的乌伊斯丁众叛亲离,领主不敢守卫这座大型堡垒,带着亲信侍卫撤退到一座修道院中,等待末日降临。
安格斯再度见到自己的养父便是在这座阴冷的石质修道院里,死人的阴影笼罩了高墙,乌伊斯丁的统治期间,这里的墓园扩大了一倍,以这个时代活人比邻着死人居住的习惯,整座修道院几乎像是被死者围困的孤城。
“我的孩子。”乌伊斯丁看上去有些疲惫,他的眼睛因为瞥见一身银光的安格斯而亮了起来,看见这个俊美的孩子总是能令他平静下来,甚至让他回忆起失落已久的温柔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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