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地逼债。
“今天不还钱,你们这个年就别过了!”
“再过一个月吧,开年就还!”
可是,开了年,我们姐弟又要报名,学费还没有着落。怎么还?怎么办?年关一至无宁日,愁云惨淡,无计可施。
“一个月,一个月,我都来过几次了,次次这样说。就十几块钱,哪里省一下不就出来了,还要我催几次?我们家也要过年的,没钱怎么过年?”
“明年一定还,一有钱第一个还你。”
如是再三,父亲赔着笑,好话说尽。直到转钟将临,看我们家徒四壁,孩子没新衣,盘里没油水,过年肉都没有,实在什么也掏不出,债主才会不甘地离去。
然而也有例外的时候。
有一年,我们家遇见一个顽强的债主,除夕都没走,留在我们家,睡觉,大年初一醒来,继续讨要。
我父亲毫无办法。
那时候,表叔的妹妹从外地回来,带了一个据说很有钱的男朋友,表叔在家里请吃饭,几大桌。
我们家人都去了。
债主寸步不离地缠着父亲,也去了。
我们深以为耻,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都觉突兀尴尬。最后,表叔觉得不妥,借了我们家二十块,还了他,才走了。
我父亲年轻时生得美,争强好胜,才艺也多。无奈爷爷的成分,家底的贫薄,他不得不一再低头,去求,去借,去告饶,去下跪,去承担他年轻时所不愿意承担的一切。
但愈是这样,愈是不被尊重。
他感到四面皆墙,八方寒意,生存空间越发逼仄,渐渐自我轻贱,形成一种新的生活哲学:有钱,就有一切。
这当然没大错,但他还反过来悟了一下: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
世界不把我当人看,那么,我也不会把自己当人看。
他看到妖冶的年轻女孩,出手阔绰,有房有车,羡慕得不行,恨不得把妹妹也赶去挣快钱。
我提醒他:“那么年轻,又没本事,还戏戏浪浪地,这钱肯定是不干净的。”
我父亲说:“那也是本事。”
贫穷是一种悄无声息的剥削。它从你的尊严开始,剥夺自信、剥夺良知、剥夺希望,变成另一个人。
他会因为改善生活的迫切,底线一再下滑,动用非理性、非正常甚至非法手段,去满足自己。
因此,我们邻近的许多女孩,初中未毕业,就出外打工,用身体挣钱;
而男孩们,有很大一部分,在城市的某个夹缝里,用暴力谋生。
2,自觉卑微,于是不敢追求
上初中的时候,我离开家,在镇中学住宿。
周五放学,周日返校。
返校时便会炒一瓶菜,用玻璃瓶装好,作一星期的下饭菜。
家境好的同学,可能会带些干鱼、肉片炒笋、肉片炒酸菜什么的。
我也带酸菜,干的,没啥油,灌满一大瓶。整整五天,就只吃这个。
有一回酸菜也没有,就带了一小瓶霉豆腐。
家里没钱,因此辣椒粉也没有,就是将豆腐块加了盐巴,在热锅里滚了滚。
那时学生住的是集体大通铺,被子挤着捱着,席地而摊,起床后就卷起。箱子排在走廊里。
走廊两面皆墙,光线不好,看东西不能细辨。
有一回,我用饭票(用米换的)打了饭,打开箱子,就着霉豆腐吃饭。
有几个女生经过,在黯仄仄的光线中,看见我正在吃一碗白森森的东西,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揶谕说:“默默,你吃白饭啊?”
我说:“不是啊,有菜。”
她们以为我强词夺理,走远了些,簇在一起,低低地说些什么,眼光时不时向我瞟来。
再以后,我用了两毛钱,打了一碗菜汤。
汤喝完了,菜叶子一片一片挑出来,放在瓶子里。
不吃。
每次吃饭时,都挑出来,摆在饭上,让别人知道:我也有菜吃。
上初二时,我的成绩已经是全校第一。
但家境一如既往地差。
有一回穿着一条藏青的裤子,屁股后缝着两块特大的补丁。
我已经有了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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