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眼睛,幽深的看不到底,“知道所有的事,是在我十一岁那年。而在事情发生时,母亲喝下毒酒的那个时候,我就睡在母亲的寝宫里。我虽不记得其他事,但母亲临死时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却至今记得:儿,不要恨你父皇。”上善珑慢慢握住文敛的肩膀,声音越来越轻,“我当时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和母亲突然间全不见了,就算我哭哑了嗓子也没有再来到我面前。后来皇兄取代了父皇与母亲的位置,他对我很好,我怕他也像母亲一样突然消失不见,所以从小就很拼命地学很多很多东西,很听话,再也哭不闹。然后,直到我十一岁那年,忽然间得知了所有的事第一个反应便是跑去找皇兄问,当年那件事发生时,皇兄十九岁,而事后先皇也不再对他隐瞒,所以皇兄知道所有的内情而他,全部都告诉了我。”
他的手慢慢收紧,脸上平静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可是依旧没有怨恨,有的只是一丝丝悲凉,“从此我知道了,是先皇杀了那些与我有血脉联系的人他下旨让母亲服毒——而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为了这片江山,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进行了一次血腥屠杀,哪怕他真的至爱母亲,也依旧毁灭了她的家族。母亲不恨他,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而我算不恨,却又怎能在那个埋葬了母亲的坟墓里呆下去。
“我知道皇兄一以来都想统一天下既然不想留在皇宫,那何妨常上战场。有些事情知道了永远无法说出口;有些人无论是爱是恨,都已经不在么都做不了的我又能如何?世人都以为上善珑神人一样无情无爱,又有谁相信他其实是可以发疯的——不,或许已经发疯,已经疯得有时候连自己是谁也分不清了。那个行事从来冷静的人,或许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掩藏在平静下的面容,是世人不知的恶魔。你可知道,每次杀戮时的血腥,都能唤醒那个沉睡的我?只有在面对死亡时,似乎才能发觉自己原来是活着的。我从来不如世人想像中的好,因为,在最黑暗的地方,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我。”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上善珑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陌生,他几乎是不带感情地看着文敛,然后,慢慢地起身。
在这一刻,文突然感到一阵心慌,所以她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不,不要走。”这句话不经思考地地脱口而出,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彷徨,然而虽然理不清此刻心中所想,却清楚地知道不能放手,如果这一刻放手了,或许将会遗憾终生。所以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着——尽管此刻她依旧虚弱。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变成这样的,?”文敛望着他,眼里的怜惜一点一点呈现出来,“可是,那又如何?世人眼中的你的是什么样,跟你实际是什么样又有何干系?而无论你变成怎样,都是你。既然如此,就算有两个上善珑,那又有怎样?”
上善珑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说的话不能理解,而文敛抓着他的袖子慢慢转为抓住他的手,眼睛熠熠生辉,更有一股坚定不移地执着,“对我来说,你便是你,万千人中只有一个你,而你身化万千,于我来说却都没有分别。”
上善珑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她许久,然后以同样奇异的语气看着她说道:“那你可知道,当日雁回峰之围也有我的一份谋算在里面?无论是平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从未心软过,人命在我眼中,从来不是值得顾惜的东西。”
文敛与他对视片刻,然后轻轻地了笑,“那你跟着我落崖可也是在计划中?为我疗伤耗损内力,不惜自己性命,也是在计划中?你现在所说,真的是你心中所想么?或许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人值得你去爱,可也未必如你所说,会罔顾人命。若真是那样,也就不会有两个你了,你也不必如此矛盾,如此痛苦了,不是吗?还有,你——真的会害我么?会么?”
那样一双平静的眼睛看过来,他的心里却有如翻起巨浪,而文敛依旧平静而认真地看着他,再问了一句,“你会害我么?会让我丢了性命么?”
上善珑静默良久,然后一言不发地将她拉进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曾经,我不在乎失去,现在,我依旧没有什么不可以失去,除了你,只是除了你。”
文敛亦慢慢闭上双眼,叹息了一声,“如果每一次落崖都是一次重生,我愿意相信,相信这一次的相遇,不再是一个错误。”
由此之后,她真的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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