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东配殿名庆春堂,堂屋面阔三间,虽不能与正殿相比,却也十分宽敞了。
堂中里头一应家具摆设都还崭新。庆春堂正间宽敞,是平日里待客的地方,两侧是楠木福寿燕春落地罩,分别通向东次间和西次间,东次间是寝室,是夜里安睡的地方,西次间则是暖阁。
西暖阁临窗处是一张罗汉榻,榻上铺着崭新的藕荷色潞绸条褥,坐上去很是柔软。跟着一路走进来的四个宫女四个太监齐刷刷跪了下来,齐声道:“奴才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金安!”
昭嫆扫了一眼,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首领太监陈矩忙为昭嫆一一指着点名,四个宫女里,其中最大的已经二十了,叫素英,其次有个十八的,叫舒云,还有两个一团孩子气,才十三四岁,也不指望她们什么。
四个太监中有个三十来岁的,有些资历了,叫胡庆喜,其余的几个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小太监。
昭嫆点了点头,仔细记下名字,又笑着对陈矩道:“真是劳烦陈公公了。”说着,便以目色示意白檀。
白檀立刻心中有数,从袖子里掏出张银票便塞给了陈矩。
陈矩不动声色收在袖中,“贵人今日劳累了,请好生歇息,奴才告退了。”
昭嫆再度点头。并叫白檀送她出配殿殿门。
陈矩走后,昭嫆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们,和颜悦色地道:“你们都起来吧。”然后点了素英、舒云和太监胡庆喜,其余的小太监小宫女赏了银子,便都叫退下了。
白檀也回来了,继续侍立在昭嫆身侧。
昭嫆打量了三人人一眼,倒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便问:“你们从前是在哪儿当差的?”
素英垂眸道:“奴才原先是在恭靖太妃身边伺候,太妃年前薨了,所以才被内务府指派到贵人这里服侍。”
昭嫆嗯了一声,心下了然。恭靖太妃是顺治嫔妃,她是郡王博罗特女之女。恭靖太妃虽与太后、太皇太后同姓博尔济吉特氏,却不是一个部落的,可想而知,必定得不到两宫照拂。她无儿无女,孤寂终老,倒是个可怜人。
舒云细声道:“奴才之前是内务府的针线上人,裁剪布料的时候,不慎剪伤了手。养好了伤,管事嬷嬷担心奴才手艺迟钝,所以便叫内务府重新安排奴才来做贵人的针线上人。”
昭嫆仔细一瞧,舒云的右手上,果然有一道刚刚落了痂的伤痕,便问她:“这么说,你还能再做针线?”
舒云急忙道:“奴才其实并未伤到筋骨,如今也好利索了。”
昭嫆点了点头。东西六宫服侍的宫人,按照差使不同,有针线上人、浆洗上人、灯火上人、锅灶上人之分。针线上人就是专门做针线活儿,位高得宠的嫔妃,虽然也可差遣针线局,可贴身的小衣、小裤以及月事带子总不好分派出去。
浆洗上人也是如此,宫里有浣衣局,嫔妃的外裳、被褥、帐子、地毯之类都可送去浣洗,而月事带子和贴身衣物自然不便送去,自是交给浆洗上人浆洗——自然了,若主子不得宠,浆洗上人要浣洗的东西就多了。
灯火上人除了管理蜡烛,还要负责守夜。——别看辛苦,却得是最得信任的奴才才能充当。不知多少人争着相当灯火上人呢。
而锅灶上人就是厨子,一般由都是太监,锅灶上人分属一宫主位麾下,因此昭嫆自然没有锅灶上人。因此延禧宫的锅灶上人自然要先服侍了主位荣嫔,才轮到其他嫔妃。
太监胡庆喜道:“奴才原是御前的茶水房烧水的。”——茶水房太监,也属于锅灶上人。
昭嫆为之一愣,“既是御前的,怎么竟分派出来了?”
胡庆喜神态有些窘迫:“奴才……犯了糊涂,打碎了御用茶碗,所以、所以……”
听了这话,昭嫆倒是安心了许多,便笑着说:“人总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只不过御前规矩大些。”
胡庆喜见主子未曾介意的样子,终于舒了一口气,连忙跪下磕头表忠:“奴才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服侍小主,绝不会再有半分粗心大意!”
素英和舒云见状,也忙跪了下来,“奴才一定一心效忠小主!”
昭嫆满意地点了点头,叫白檀也赏了三人银子,便叫他们下去准备午膳了。
这会子都晌午了,肚子已经有些饿了。
屋里只剩下白檀,昭嫆便:“你可瞧仔细了舒云的手?”
白檀略一忖道:“奴才也觉得奇怪,那伤虽然不小,可不过是皮肉伤,又怎会手艺迟钝呢?”
昭嫆道:“这是另一点疑虑,我指的是她的右手——舒云应该不是左撇子吧?”——既然是右手拿剪子,又怎么会剪伤了右手?
白檀瞬间一惊:“格格的意思,舒云是被人排挤出来的?”
昭嫆没有回答白檀的话,而是淡淡一笑,“内务府的针线局,是专门给宫里绣制朝服、吉服的地方。那里的绣娘,手艺都是顶尖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只怕针线局也少不了这些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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