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庄到蔡庄是五华里的乡村小道。杨甲夏王四个村的学生来往上学都要走这条路，除了早晚的学生，路上便没有什么人走，显出乡村的寂静。路上杨甲庄庄北面有个大坟，叫杨家坟。面积有四五平方里，高出平地两叁米，整个坟上高草丛生，荆棘遍地。杨树槐树柳树杜树杂立其间，狐獾兔鼠蛇随处可见，一种阴森可怕的景象。解放前，赌博的、绑票的时有发生。通往蔡各庄上学的路就从这杨家坟中间穿过，阿惠和他的伙伴们每天上学都从这里走。
杨家坟南面，道西有片柏树坟，柏树高大美观，春夏秋冬都郁郁葱葱。道东是一片平地。平地北头靠近杨家坟，有一棵响杨树，那高大的青白色树干把美丽的圆形树冠顶到天上去了。人们看它，只能仰头翻眼向上。它巨大的叶片，在树枝上垂挂着，没有风也发出沙啦啦的响声，有风那就更响了，远远地就能听见。大概响杨的起名就是缘于此吧。这树顶上是鸟类栖息的好地方。乌鸦、喜鹊、青燕子争相造窝，因为人们上不去，树上的鸟窝都成了“永久性”的建筑。
这一天早晨，夏庄的学生张瑞芝、俊骥、长久、俊申、阿惠走到树底下。两只喜鹊飞来，嘎嘎地叫着，落在树顶上。俊骥一只手按着书包，仰着脸望着树顶说：“叫什么，恐怕是有小喜鹊了吧”。
“你怎么知道，又没上去看”，俊申说。
“我早就看见它叼草了”。
“是，我也看见过叼草，前好几天了”。
“听说叼草，就要下蛋儿了，现在肯定有小喜鹊了”，长久说，他一双小眼睛瞅着俊骥。俊骥仰脸看树顶上的喜鹊。阿惠、张瑞芝、俊申也都仰脸往上看。有一只喜鹊进到窝里去了，另一只站在旁边的树枝上，边叫边翘那长长的尾巴。
“上去，掏了它。”长久望着阿惠说。
“这么高，怕不好上”，俊申说。
“没问题，阿惠准能上去了。”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掏也得明天。这么高的树，上去再下来，上学非晚了不可。反正没人上得去，改天再掏呗”。张瑞芝慢声慢语地说。
“得了吧，啥上课不上课的，晚就晚点儿。反正就晚这一回，以后再早点儿，再说，掏完下来，咱们不会快点跑！”长久用催促的眼睛看着阿惠，说“怎么样，掏不掏？”
阿惠仰着脸看着树顶上的天空，想起小时候阿亭哥掏的喜鹊给自己玩儿，很有意思的。小喜鹊很懂事，简直成了自己的朋友。现在掏一个养活着，星期日玩一玩，不也有意思吗？于是把饭碗往旁边一放，说：“掏就掏，晚就晚”。说着向树下走去。
张瑞芝急了说：“我可不能晚，你们掏，我先走了”。
“不行，先走不行，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掏出小喜鹊来有你的份儿，挨批评大伙扛着”，长久不让张瑞芝先走。
阿惠说：“算了吧，叫他先走吧，人家是六年级的毕业班，和咱们不一样”，张瑞芝先跑了。
阿惠脱掉鞋，双手抱住树干，往上一蹿，两腿夹住树干，便一节一节地向上爬去。几个小伙伴儿的眼睛都盯着他。离地越近，树干越粗，胳膊根本搂不过来。他只是凭着两腿和双臂的力量，夹住树，向上爬。越往上，树越细了，应该说越好爬了。可是，因为在下段消耗体力太多，实际越往上越觉得费劲。在树的中间，阿惠稍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接着继续往上爬。越接近树顶，喜鹊叫得越厉害。仿佛是在抗议。已经上来了，一不做二不休，阿惠也不管喜鹊抗议不抗议，一个劲儿地往上攀爬着。到了树冠下面的时候，他用右手扳住一个树杈，身子一纵，便上到了树顶上。喜鹊一看抗议也没用，只好喳喳地叫着飞走了。阿惠坐在树杈上，喜鹊窝伸手可及。但他并没有立刻就掏，而是坐在树杈上歇着，做最后掏鸟窝的准备。他看了看天，看看树下地面，确信自己是除了飞机以外，离开地球最远的人。然而他迅速地收回目光，只盯喜鹊窝。喜鹊窝就在眼前，自己像在平地上一样，心里没有一点慌张地向喜鹊窝伸出手去。
“没有小喜鹊，只是喜鹊蛋”，他嚷道，但下面听不见。
阿惠有点失望，但是已经上来了，蛋也掏着。怎么拿下去呢？装兜里，一定挤碎，不行，装到帽子里，他想。于是他把帽子摘下来，开始掏蛋。第一个，白色带些花点儿，太可爱了，第二个、第三个，共掏出七个蛋。
下树吧。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下树也是一样难呀，主要是他掏出七个喜鹊蛋，怎么拿呢？装在帽子里，用嘴叼着下树！但必须格外小心。阿惠慢慢往下下，一会儿，还是有喜鹊蛋被挤碎了。蛋水、汤子从帽子里流出来，流在衣服上。不管他，也管不了，一直往下下。到底下一看，挤碎了三个。
长久、俊申、俊骥挣着抢帽子看：“太好看了，还热乎着呢，再有几天就孵出来了”。
“回家放到鸡窝里，让鸡孵去”。
“恐怕鸡不能孵，不是她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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