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深秋,树叶终要依依不舍地离开大树的怀抱,正如游子或仕宦之于家园,总是要分别的,韩奕情不自禁地握着李小婉柔软的手。李小婉冲着正处于沉思中的周宪撇了撇嘴,好似在嗔怪韩奕喜新厌旧。
韩奕赶紧摇了摇头,表情尴尬,既像是在求饶,又像是没奈何。周宪没有注意到这对夫妻间的眼神交流,有时如老僧入定,任它五百年风吹雨打,有时则轻拔琴弦试音,忽而面露喜悦之色又忽而眉头紧锁,痴狂沉醉,浑然不知身外万物。当她重抬起头来时,她发现面前的茶汤已经凉了很久。
“妹妹真是痴人,单就是你这份耐心与执著,将来在音律上的成就恐怕没有别人会比得上你。”李小婉由衷地赞叹道。
“啊,是我太忘情了,我想了多久?”周宪讶道。
韩奕指了指天上已经降下一竿的太阳:“你足足想了一个时辰,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欣赏你的大作了。”
“敢问侯爷是钦佩汉祖刘邦,还是霸王项羽?”周宪问道。
“这有分别吗?”韩奕问道。
“当然,侯爷若是认为刘邦才是大英雄大豪杰,这曲子便是雄壮激越与大气磅礴的,以以欢庆祝捷结束。如果侯爷替楚霸王惋惜,也认为霸王之败乃是‘天亡之’而非‘战之罪’,那这曲子便是沉雄悲壮。简言之,一是赞曲,一是挽歌”周宪解释道。
韩奕听她分析,连连点头说道:“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也有人曾云胜败兵家不可期,包羞忍耻是男儿,但败了便是败了,因为沙场只能有一个胜者,唯有胜者才能笑到最后,武者不应为自己的战败寻找借口。霸王即便逃回江东,江东人还肯为他卷土重来吗?当时天下纷纷,人心思定,不正与当今之势暗合吗?不过,那楚霸王也曾力拔山兮气盖世,沙场英豪,令人景仰,当然称得上‘英雄’二字,不可因为他的最终引颈自刎而忘了他的盖世武功,大概就是这种英雄末路的怅惘才更让人难以忘怀吧,这远比胜者的赞曲更让人感动,更加隽永。”
周宪冰雪聪明,当即点头答道:“侯爷所言,也是我心中所想,请侯爷与夫人听曲”
玉指在琴弦上轻轻拔动,起初发出的是散乱的琵琶声,由散渐快,以至有种压迫感,使人联想到大军云集时的肃然气氛,战鼓齐鸣,主帅点将,壮士呐喊,万军齐发。紧接着,一连串长轮指手法与扣、抹、弹、抹的组合指法,仿佛让人看到汉军将军行军时的矫健身姿。
琵琶声随后低沉了一些,但却扣人心弦,汉军埋伏在垓下,一股大战即将来临时的压抑感纷至沓来,让人不敢妄动。
周宪全身心地投入到弹奏之中,头上高高的发髻因为她剧烈而极富节奏的演奏而颤动着,宛如一只乳燕在空中翩翩起舞。淡扫娥眉,双目微闭,她用自己的心在演奏着。
韩奕侧耳倾听,他的目光越过高高的院墙,仿佛看到楚军的前锋已经踏入了汉军的埋伏圈,一场战争的前奏开始了,两军短兵相接,音乐又渐渐变的急促起来,初战迅速地演变成一场大战。他想到了那个被围困数月的孤城,想到了晋中那个曾让差点走上黄泉路的无名高塬,回想起脑海深处无数张曾经熟悉的面孔。
此时,激昂急促的琵琶声达到了高潮,声动天地,一场大战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战鼓震天,刀枪相交,箭矢齐飞,人马喧哗着呐喊着痛哭着,生死相搏。韩奕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畔的横刀,他还穿着朝服,没有佩戴任何兵器,却被李小婉那柔软的手紧紧地握住。
汉军的气势完全压制住了楚霸王的反扑,在一阵零乱恰似马蹄声的旋律中,霸王别姬突围而出,陷入沼泽,而追兵又至,他终于发出不甘的悲壮慷慨之声,举剑自刎。
琵琶声恰在此处急急煞住,却不令人突兀,只会徒增无限的怅惘,没有汉军获胜后的喜悦,只有霸王兵败不甘的悲壮……
周宪略抚着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脯,定了定心神,抬头望云,她见李小婉微闭着双目,将脸侧靠在韩奕肩膀上,一行清泪潸然而下。
“侯爷,夫人她……”
“你弹的太好了,婉儿她想的太多。”韩奕轻笑道。周宪正觉不解,李小婉颤声说道:
“夫君,此去关西,要多多保重。自古征战几人还,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我又不是去打仗,此番西去安全的很。”韩奕安慰道。李小婉抬起脸来,盯着韩奕的双眼,韩奕不敢与她对视,因为他不想让李小婉看出自己说谎,但这却暴露了自己的心虚。知夫莫若妻,李小婉并未点破,强颜欢笑道:
“夫君的那身铠甲,自上次卸甲,有半年未曾擦洗,怕是蒙垢纳尘了,请让我为夫君擦洗干净。”
“那就有劳婉儿了。”韩奕知道李小婉用心良苦,遂满口答应。
李小婉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