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犬吠声,百犬吠影。
流言如水,江河汇聚,渐渐密集。
芙蓉舫在喜乐声里缓缓离岸而去。
人群骚动不已。
喜蓬下有人拂袖而去,有人唾着唾沫,有人愤愤不平,老钱這老东西,娶个妓女,还這样大张旗鼓,不是玷污我们的眼睛么?
骂声与乐声交错起伏。
沿岸的人不许這样的爱情诞生,這侮辱了他们墨守成规的智能和智慧。
从烟花地嫁入当世豪门,一例现世的鲤鱼跃龙门,一则传奇,龙卷风击晕了众人。——人们吃惊,一个妓女,怎么可以嫁的這般好?
妓女就应该人老珠黄,嫁给商人妇,江上去弹《琵琶行》,博取一点江周司马的同情,而后零丁洋上叹伶仃。
抑或妓女就应该嫁给蠢汉莽夫,花消月沉,方称了世人惩罚的心。
可她柳如是居然嫁给了个文豪,而那文豪居然不以娶妓女为耻,反而为荣。
她和他把大众的道德挑衅。
大众愤怒。
老不正经……
小娼妇……
狗男女,狼狈为奸……。
气愤的人群,捡起石头,瓦砾、沙子、包了牛屎的树叶,刀枪箭雨般往船上砸个不停。
在他们眼里,妓女不是人,是物,是性用品。
芙蓉舫里柳如是娇笑盈盈,一枝红菱般插他怀抱。
老爷,老爷,外面船板上乱了,都是脏东西,怎么办?研墨进来,慌张禀报。
钱谦益看她,如是,你説该当如何?
她娇笑起身,在研墨耳边悄悄吩咐几声,研墨笑着出去。而她唤随身丫环抱琴,琴儿,焚香,置酒,上船板。
他拉住她,如是,不要出去,外面太乱。
乱?
她笑,他们会安静。
他们不是把瓦砾都扔上了船板,怎么会安静?
她更笑,花枝乱颤,在他怀中。她的葱指轻轻的抹过的他的唇,你哦,太过关心,失了常性。那些酸朽腐儒,难道成了洛神,会凌波微步不成?
是啊,是啊,他拿掌击额。他怎么忘了,船可以在水上自由航行。
芙蓉舫划出瓦砾渣滓的投击范围,不远不近,就在那水面上故意一停。喜乐随着也停。
显然研墨执行了她的指令。
岸边的众人欢声雷动,以为他们的谴责达到了目的。芙蓉舫靠岸的一边船舷水花四起,在阳光里如珠似宝,七彩纷呈——红、黄、蓝、绿、青、靛、紫。
一似彩虹。
她红衣灼灼,和他并肩立在船首,纤指一点,指那人造彩虹,娇笑咯咯,谦益,看看,這,就是人性的光辉!
哈,讥讽!
這讽刺也只有柳如是此等女子能一语点破。
他拍掌大笑,如是,説的好!
扑通,扑通,扑通,下饺子一般的声音,皆是失了目的地的脏物,没了靶心,跳江自尽。
她大声对岸边道,真好看,各位,這样的水上烟花,千古只此一份,谢谢各位。
他亦妇唱夫随,对岸边抱拳一鞠,谢谢各位!
岸边众人一时不解,谢谢?还谢谢?骂人砸人被人谢,似杀人却遇到自杀无门的人,好不扫兴,失了杀人的兴。
众人一时黑压压的沉默,集体失语,怕中诡计。
柳如是的刁钻古怪,放诞不羁,他们早就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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