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剑客教授他的、训导他的,都是别人未曾给过的。
回顾他的童年,满是黑色的山岭以及黑色的山洞。天微微熹亮,一群孩童就走出山洞握住匕首,随后,在教头的喝喊声中,冷叶如黑色榕树上的一道树叶,在人群中麻木地挥着双手。
自卑的起因缘由便是少时的泛泛泯然。
那时他未觉得天地待他有何不公。
及到他看见了更广大的世界,才在强烈的冲击中,知道自己不过是最底层的一只蝼蚁。
“傻小子,说什么谢!好了,你也应该练功了。记着,以后每逢子时和午时,你都要盘膝练功。练功不能过度,但也不能随兴。”
起身拍拍自己的双手,浪剑客拍飞了手掌上的纸屑。
如他所说,纸张本身的低劣材质,注定了它消亡的宿命。
与此同时,封家之外,临近灌口镇的阴暗小巷子里。
张九爷长身站起,把原先卷在地面盖住双腿的斗篷沉重披上。
斗篷很重,压低了张九爷的脊背。
可在那佝偻的身形里面,目光又是无比的坚毅。
如鹰隼?似豺狼?
形容都不准确。都不能准确地描述出那双在黑夜中泛发寒光的眼眸。
他的身体里藏有一道巨兽。
能不屑寒风所带来的凄寒,能撇开生死险境前的忧虑。
步伐坚定,天间飞舞的小雪在地面塑出两行整齐的脚印。
赌上过去的名号,张九爷要为自己的人生书写结尾的篇章。这是他蓄谋已好的事情。在年迈到无以复加之前,以堂堂正正的声名去完成一件值得书写功绩的屠杀。
即便不是屠杀也好,起码是场恶战。险恶到刚刚好杀死对手,险恶到刚刚好力竭而亡,总之,是个很不错的结尾。
怀着必死的念头,张九爷走了一天一夜。
长久的行程没有磨尽他的锐气,区区只让他的眼睛熬到通红。抬起眼睛,看向圣孤山的色彩带有血色。
“红色的山岭,很好,很好。”
张九爷低下头颅前进。
从背影上看,他像是被人斩去了首级。
因为山坡很陡,所以他的身子压得很低,低得几乎看不见他的脑袋。
山上,风雪愈重。
和灌口镇的细细微雪不同,山间的雪片飘飞地有拇指粗细。
俄尔,一阵火光吸引到他的注意。
人迹罕至的圣孤山,如果时常有猎人出没,那就不应享用“孤独”的“孤”字。
“要来了吗?”
张九爷轻声地自问道。他感到许久不曾滚烫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也从未比此刻更活跃。
他像极了一条崭新的生命,在新世界张开眼,贪婪而又急切地想去获取所有。对他而言,走向死亡,就是迈进全新世界的方法。
“来吧,来吧,让我看到你们丑陋的双眼,让我把你们带到好看的世界。”
步履坚定,张九爷毫不犹豫地朝着火光走去。
他的意志一直不曾变却。
然而,他所看到的,并非是通往死亡的道路,而是熟悉的死亡场景。
奄奄一息的火光面前,一行十六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离着不远的树枝上,还有三人被挂在枝头。
地面上纷乱躺倒的,是各色缤纷的武器,些许被打碎成两截,些许被击散成碎片。唯一两件保存完好的,是散落在树底下的短刀。
看得出,袭击者的速度很快。
他先破掉了树枝上的暗岗,随后冲进人群中,大开杀戒!
转过眸子望见岩石表层镌刻着的掌印,张九爷甚至不敢相信,微弱的火光照见的会是真实的场景。岩石层上,一道血手印在风雪中被热火烤化,淌淌流下被雪花染上晶莹的血珠。
那是用深厚的内功,将人胸口打穿,整齐利落地照印在岩石上留下来的。
站过去用脚步揣度距离,倒下的亡者,竟与血掌印相离九尺!
“是谁,是谁干的?!”张九爷怒不可遏,空旷的山谷间回荡的全是他撕心裂肺的咆哮,“到底是谁!”
声音颤落枯叶,白雪掩盖住腐朽的生机。
张九爷的结局篇章被改写,死亡的距离变得久远。
及到很久以后,张九爷才从即将熄灭的火光中醒转过来,他用木柴救活了枯火,独自盘坐在死人堆中,两眼笑盈盈地看着跃动的光芒。
活着,也挺好。
起码能让他去完成和一个小孩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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