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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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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萧澜之处是城中一间破旧大宅的厢房,由岳鹏举手下的几十名精兵负责看管。夜里屋中未然灯火,一片黑暗。萧澜被抬回后,石楚楚听得声响,道:“夫君……夫君!是你么?”萧澜道:“是我!你别担心我没事!”之前萧澜被宋兵提走,石楚楚以为是要拉去碎剐,心里忧惧之极。今萧澜无事归来,她才放下悬着的心,道:“你可把我吓坏了,若你今晚不回来,我可就要去找你了……”两人吃力的摸爬到一起,互挽手掌。萧澜嗔道:“你不要老把那话挂在口边,咒我死呢?”石楚楚轻抚他手臂的短骨处,道:“骨头有没有弄到,疼不疼啊!”萧澜道:“不妨不妨,你莫担心!嗯……不曾有人来欺负你吧?”石楚楚道:“倒是不曾!我如今这副丑样子,旁人见了都当瘟神一样!”萧澜道:“没有就好,不管怎样,如今咱们命在别人手上,身体顾不得,咱们同心便够了!”俄顷有人送来饭食,两大碗热粥和几张厚厚的饼子。二人也不怕什么毒药,迳自食用。这次送得东西较多,二人吃得不禁展颜笑了。食物吃罢不久,忽然一人持着盏灯火行来。二人见是个白绸覆面的女子,均微微惊讶,萧澜道:“你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钟芷素乃是岳鹏举的亲信,军中颇得人敬重,她来探视萧澜,那些看守毫不阻拦。钟芷素走到萧澜二人跟前蹲下,放下灯盏,双眼直瞅着他,声音悲凄地说道:“你是……萧……澜……”多少次梦中相见,多少次泪水湿枕!这个男人她曾日思夜想,哪想得到竟会在如此情形下与他重逢!钟芷素欲摸他脸上的创口,可手伸至一半,却是顿住。双目泪光盈盈,眼看就要落下。她瞳孔的泪给那盏灯火一映,幽幽厉厉,仿佛同时交织闪烁着爱与恨。萧澜瞧得诧异,道:“娘子是谁,认识我吗?”白绸下钟芷素脸色苍白,紧咬樱唇,道:“你真的是……真的是……你没死……没死……”

石楚楚听得迷惑,便道:“他不马上要被你们剐杀了么?”钟芷素闻声一震,目光转视向蓬头垢面,形象不堪的石楚楚,道:“你……是他什么人?”石楚楚道:“我是他老婆呀,共死不弃的老婆!”萧澜已有了妻子,那自己算什么?钟芷素一时心如刀割,泪水流淌,当下霍地起身奔出屋子,到屋外一个幽暗隐蔽的角落无声哭泣。石楚楚见她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去,很是惊奇,愣了一愣后道:“她是石敏么?”萧澜认得石敏的声音眉眼,道:“不是她!”石楚楚道:“那她是谁!”萧澜满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怪了……”石楚楚道:“你是否还有其他相好的姘头?”萧澜道:“哎哟,我有早就告诉你了,我你还不信么!”

这刻,钟芷素复走入屋内,蹲于萧澜身前。石楚楚道:“哎,你到底要做什么!认识我夫君还是要怎样?”钟芷素不甘就此一走了之,想了想后,抹了眼泪又行进来。可她目下对着萧澜,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遂怔住了不言不动。萧澜石楚楚出声问她,钟芷素充耳不闻。僵了一会儿后,她道:“你为什么要投金军?”萧澜给她弄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道:“我投金军,干你何事?”钟芷素忍着心疼,把面上的白绸子解下,再问一句:“你为什么要投金军?”白绸子一去,她清秀婉丽的容貌,与哀怨悲戚的神情便现在了幽幽灯光之下。两人九年多不见,她这番装束,萧澜暂认她不出,呆了呆后,愕然道:“你是……是谁?”钟芷素脸色惨白,泪水止不住的再淌,道:“别了九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萧澜顺着她的言语,心思倏地转到九年前。那一年是宋靖康二年或者叫建炎元年,正是自己离开济南府;与钟芷素分别;为杜充损目;入花家班卖艺;与石敏春梦;与石楚楚初见;冰火阴阳功力大成、彻底摆脱死荫的一年。想到钟芷素,他面色一变,难以置信的指着钟芷素,道:“你……你是……是芷素!”钟芷素眼中晶莹的泪水一行行划过脸颊,滴在地上,道:“你终于……记起来我了!”石楚楚听得萧澜震惊地叫出她的名字,暗暗一妒,心道:“死鬼!果然与她不清不楚!”萧澜随之联想到了杨崇仁,心叫一声“原来是他”。萧澜晓得钟芷素如今是自己死对头的妻子,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口内尽量语气平淡的问道:“芷素,你……这么多年,他待你还好吗?”

钟芷素不懂萧澜这句话的意思,就没有回应,而是道:“你为什么要投金军?这些年金军南下,到处烧杀抢掠,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那年我都险些遭了殃,你投他们助纣为虐,你良心难道被狗吃了不成!”那年金军“搜山检海”,耶律马武率军攻入江南西路,大肆屠掠了洪州的百姓,幸而钟芷素走避得及,才保得了自身。萧澜颇厌别人指责自己从军,正要反驳,石楚楚突然道:“是我叫他从金的,从金又如何,他又不刻意去做恶事,你训个什么!”萧澜道:“芷素,自古以来,征战杀伐皆不免祸及百姓,世事岂尽如人意,今你我既然是死敌,你也勿要为我操心,我该死便死吧!”二人一别九年多,再见竟已成了死敌。钟芷素浑身颤抖,神色极哀,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幽怨。她怔视了萧澜半晌,忽然道:“你归降吧,你归降投宋吧!我尽力保你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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