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三月,青峦翠嶂,早已是草长莺飞时节,北地的春来迟,但南来的春之风汛来得快,也来得急,仿佛只在一夜间,喧喧嘈嘈的春风便闹遍了北疆——
向阳的雪坎,“”地化开了,一条条涓涓细细的水流,蛇似地舒展游动。黑黝黝、软融融的春泥在暖风的撩拨中泛着充溢生命气息的油光次第延展开,照眼是嫩嫩的绿和新鲜斑斓的花影。开了冻的流水漾着层层叠叠的涟漪,欢畅地向前奔逐。碧莹如洗的天宇下,映着丽日,北归的雁阵鸣唳,满载着浓烈得化不开的、闹盈盈的春意......
“四月了,整整二十四天!”勒马伫立在道旁的杨枫心里喃喃着,微眯了眼睛,目光冷郁地向着大路南边远眺。
二十四天,这距他接到尉缭的密函和宋旌急报居然已近一个月了,邯郸遣出持节宣诏代郡的宜安侯赵仲和赵哲、赵悦一行,方才慢悠悠地来到了代郡。
大战在即,三尺童子亦知,军情如火。经由宁葭、灵寿、曲阳、丹丘、鸱之塞的捷径,到代郡事实上的行程算不得迢遥难行,这几人身负重责,竟如此延宕,真不知这班宗室亲贵是何心肠,直置军国大事如儿戏。
苦候了十多日,杨枫一腔怒火越攒越旺。原拟接诏后假称胡马寇边,趁着春季匈奴人牧草缺乏,不能四处游牧,难以远逃的机会再犁掠过草原一遭。廓清后顾隐患地计划眼见着成了泡影;往晋阳打探消息者流星回报,李牧受诏后正整备营伍器甲粮秣,意欲出师西征,他却在代郡空自焦躁而举动不得......一份迟迟不至的临战授命诏旨,成了让他难以逾越又无计可施的障碍,然而他还得伪装自己,收拾起满怀的忧愤郁闷,打叠精神和这些心里厌恶、鄙薄万分的物虚与委蛇。
座下的马匹不耐地喷了个响鼻。甩着鬣鬃前蹄“得得”刨了两下。杨枫蹙了蹙眉。右手遮挡在额前。侧首瞥了瞥高照的丽日,习惯地摇摇头,脸色更阴沉了些。簇拥在他身后军兵们仿佛受到了影响,飞出了几声低低的咒骂。
好一会功夫,远远大道那头地霞晖雪影中,才见慢慢转过了一彪军马。噙了一抹冷笑,杨枫冷着脸盯着愈行愈近地人马。待得隐隐看清了开道大旗上地绣字,他轻叱一声,两腿微夹马腹,健马“泼剌剌”迎前冲出,马鸣萧萧,身后百余骑轰地纵马跟上。
一迭声的叫嚷传开,当前的骑队颇为整肃的队形大见散乱,数十骑乱糟糟地蹿了行列。
杨枫身后执旗手大旗一挥。旗帜飞拂。迎风兜展,随即宏声大喝道:“代郡守杨枫恭迎宜安侯!——”杨枫顺势带缰翻身下马,略避过路中。微微低头肃立于当道。
一片纷乱。骑队中小驰出一乘文车并十多骑,车中一人跳下车驾,提着袍襟,不顾路面雪水泥浆泛滥,快走几步,声音里饱含了失措的诧意,“哎呀!杨侯,赵仲有礼了。怎敢当杨侯出城远迎二十里,着实令赵仲不胜内惭之至!”
杨枫一面与赵仲平礼相见,一面朗声笑道:“宜安侯远涉风尘,鞍马驱驰劳顿,杨枫不过聊致敬意罢了!”
赵仲执了杨枫的手,连连摇动,感叹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啊!杨侯万里戎机,苦戍边僻之地,御胡马于国门之外,保我大赵北疆无忧,实乃国之干城。岂若我等,非有智能勋业,徒以亲戚故而得封爵。今我等持节至代郡,不过不敢享无功之尊,守无劳之奉,力为国稍尽绵薄。杨侯如此待我等,过矣!过矣!赵仲心中有愧而难以自安呐!”
这赵仲,言语之间十分诚挚,没有宗室贵冑特有的那份高高在上地凌人盛气,也不象常见的腹内草莽、无知无能的显贵纨绔,絮语滔滔,仁厚之态可掬,片刻间就将谦抑和亲和表露得相当充分,使人如沐春风。
杨枫眉梢眼角一团春风,着意看了三绺黑髯飘洒胸前,神采斐然,有儒者之风的赵仲一眼,朗朗地爽笑道:“宜安侯此言可是大谬!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想太后不以枫年少卑鄙,一力擢拔,倚为国家心之臣,膺以重任。尤不为朝堂奸宵谗言攻讦所动,君臣相孚,由是衷心感奋,敢不兢兢惕惕,报效殊恩。今郊迎公于此,固以公之禄位,实因公持节故也。”
赵仲捋着须髯,微笑着点头叹道:“杨侯耿耿忠介,人所共知,今日一见,果是名下无虚,由不得常闻大王道与杨侯相孚相得,情无隔阂。”转头顾盼笑道:“赵哲、赵悦,还不来与杨侯见礼?”
赵仲身后两匹马慢慢踱前几步。一个二十岁出头,嘴上一圈黑茸毛,披挂着一身亮丽细铠的年轻人利落地跳下马背,眼角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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