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
视野的四周是清晰可见的,透彻的漆黑。
少年伸出左手在自己的面前,他确确实实地连手指指肚上细密的指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仿佛自己与这铺天盖地的黑暗隔绝了一般,是唯一可以被窥探到的存在。
细微的塌陷声从脚下传来,在轻小的振动感中脚面上觉知到一丝晶体质感的冰凉。
因为无光而失去聚焦的眼瞳在片刻重新焕发出光彩,少年揉了揉赤橙色的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原本站立的乌黑地面变为了一只巨大的钟表。
通过淡银色钟表边缘的缝隙可以看出钟表粗厚的表身被深深镶嵌在虚无的地面下方,而留存在地面取代了原本漆黑地域的,只有一层薄薄的玻璃表盘。
表盘所覆盖之处泛发出淡淡的银白色光点,照亮了一小块区域。
少年瞄了眼表盘内的指针,粗短的时针正对准着自己,而自己所处的地方用银色的字迹镌刻着数字“3”。
时针与分针相连,形成了一条平整的直线,顺着分针所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灰白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兀自出现在表盘的数字“9”处。
少年的瞳孔微缩。
“滴答,滴答。”
黑色的秒针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旋转着圆周运动,零件相撞发出的声音提醒着这个看似静止的世界中时间的流逝。
细长的秒针渐渐从起始的数字“12”处移动到了“3”。
透明的玻璃倒映出少年茶褐色的发,他一语不发地望着对面灰白色的人影,眼神中充满了孩子般的倔强。
是的,他回忆起来了,那个从儿时起便一直在梦境中出现的人影——那个无法逃脱的梦魇。
每次遇见那个人影时,都是如此令人彷徨的,永无止境的黑暗。
——然后慢慢衍生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时间,快到了。”
那人的视线似乎凝聚在秒针之上,从唇齿间吐露出的声息依旧是低落无边。
时间?什么时间?
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躁动怒火,少年抬起脚步想要冲袭到人影的地方揭开他隐藏至今的面目,却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禁锢一般,只能徒留在原地。
“替我照顾好他们。”
人影并没有留意到少年那边的异常,他的唇边罕见地勾勒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等等……”
隐隐约约地瞥见了那抹微笑,少年的内心突然浮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他的目光停留在不停转动着的指针上,秒针的位置已然移动到了“9”。
“这是最后一次你在梦境中见到我了。”
细不可闻,但却一字一句悉数被少年所捕捉。
指针偏转过“9”,周围的黑暗在霎时间变得稀薄,如黎明到来般刺眼的光亮从上方穿透而下,将笼罩着表盘的微弱光点吸收至尽。
如同察觉到即将被惊醒般,少年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奔向钟表那头的人影,之前身上残余的禁锢早就在秒针刚过“9”时便消失殆尽。
至少…让他看看这困扰了他十年的梦魇究竟是谁!
那如此熟悉…却又完全感到陌生的人影……
秒针已悄然指向数字“10”。
人影背过身去,他的行迹在上空的光亮下逐渐变为透明。
数字“11”已经近在咫尺。
少年距离那人仅有几米之遥,他伸出手臂,想要拉住那在这个梦境结束时就会永远消失的“梦魇”。
人影感应到了身后的异样,他恍惚地微微侧头,口里轻喃着——
“12。”
巨大的晃动感席卷至少年所处的整个钟表,不堪一击的玻璃表盘在强烈的震荡下脆弱地跌为碎片,破碎的钟表携带着呜诉般的沉重闷响坠落进塌陷的深渊,未来得及离开钟表地域的少年也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被带入深处。
那一秒所看见的人影的真正面容……
如同死去的湖泊般,绝望而哀伤的赤橙色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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