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行墙、没有土垒、没有凹角、没有足够的火炮……郑都守不住。”
他喃喃自语,因为他已经看出来魏韩联军的用意,简单无比,却又极为有效:集中所有的火炮,猛攻城墙的一点,使之坍塌。
城墙一破,新郑便可宣告陷落。
旁边的另一名拿着望远镜的墨者擦了擦镜片上的尘土,摇头道:“除非组织夜袭反击,搞掉魏韩的炮兵。”
徐弱苦笑道:“民众皆无战心,谁人肯效死而战?况且炮兵阵地魏韩联军防护森严,贸然夜袭也只能是自寻死路。”
说话间,又是几枚铁弹飞来,很快在夯土的城墙上留下了几个深坑。
徐弱并不是这一次来和郑国谈判改革变法后加入非攻同盟的使者,而是之前就派来的军事使节。
他已经来了很久,本来他以为上面的命令是让他们作为教官来改编郑国的军队、修筑新式的城墙,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在郑国的墨家组织迟迟没有给徐弱等人下命令组织防御,即便郑君乙已经哭求墨家帮助守城,但墨者以中央的命令未到为理由,并没有接过守城的虎符。
并且还学着当年曹刿论战的样子,质问了郑君几句“何以战”,郑君默然不能答。
现在徐弱等人接到的命令是在城墙上观摩一下魏韩的攻城战术,晚上要写出来报告。
对于魏韩的攻城战术,徐弱觉得并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彭城不是新郑,如果魏韩联军选择这种战术攻打彭城或者沛邑,简直就是找死。
新式的城防体系和泗上傲视天下的炮兵,都可以让在徐弱眼中漏洞百出的炮兵阵地化为齑粉,没有炮兵优势想要攻陷彭城或者沛邑那样的城邑,只怕要填进去四五倍于守军的性命才有可能。
徐弱的身边,就是几名征召起来的郑人守军,有人手持明显是泗上出产售卖的火绳枪,有些甚至是极为落后早已经完全淘汰的手炮,还有一些手持弩和弓箭。
徐弱弯着腰在城堞地掩护下走到了那几人身边,那几人看了看徐弱捆扎在手臂上的赤帻和墨者特有的军服,便很有礼貌地告了声好。
一郑人士卒便道:“这墨者,你看郑城能守得住吗?”
徐弱道:“使用武器的,终究是人。守不守得住,不在于城墙之险,而在于你们愿不愿意守。”
那郑人呸了一口骂道:“鬼才愿意守。给谁缴税不是缴?给谁耕公田不是耕?”
在旁边另一个明显是个落魄士阶层的守城者也叹道:“昔者,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
“卫懿公既然让鹤得利,那么卫国就该让鹤来保护。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七穆之争,争来争去,却再也没有子产这样的人物。土地被七穆公族所分,我等少土无地,那自然是让有土有地的人去作战。”
“争夺抢掠土地的时候没有我们,守城的时候却让我们流血,这和卫人都让鹤去守城有什么区别?”
“你们墨家不是常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吗?诸侯有国,大夫有家,我等庶民,无家无国,若非是不登城则受罚,谁人肯战?”
徐弱点点头,这是墨家的道义,墨家在天下统一之前也绝对不会鼓吹民族国族的概念,所以必须要认可而且要大肆传播这郑人的说辞。
旁边另一人道:“既是国君假装我们是国人,那我们也假装守一下城。待城墙一破,便做鸟兽散。我若死了,又不曾有人替我养妻儿,家中的赋税还要缴纳、公田还要耕种,我歉驷氏的利息债务每年还要妻儿偿还,所以我不能死啊。”
“魏人来了,韩人来了,无非也就是收税服役,肉食者投降仍旧食肉,我等吃贱食的依旧吃着粟米,无甚区别。”
“若是魏韩皆喊破城免税、免赋、一切高利贷利息作废,只怕我便已经打开城门相迎了呢。”
旁边几个郑人都哈哈大笑,这时候攻城还未开始,下面的炮声并不能影响到他们的玩笑。
笑声中,有人以炮声为乐、以军鼓为韵,冲着旁边藏在城墙后的郑人唱起了“流行歌曲”。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歌中是一幕最简答也最常见的生活画面。
女的说鸡叫了,快点起来了。丈夫说天还没亮我再睡会儿。
妻子说不信你看,启明星都出来了,别懒了,赶紧趁着早收拾下弓箭去捕鸟,再晚了可就不好射了。
他这么一唱,便有几个人吹着口哨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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