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农家众人壮志未酬而激烈满怀相比,杨朱学派的孟孙阳等人却是一脸轻松地看着即将收获的成片农田。
杨朱已老,孟孙阳如今已是杨朱学派的领袖人物。
原本的杨墨之争,如今已然和解了许多,虽然在道义上双方仍旧咬着自己的底线不松口,可在一些道义上双方也都开始吸收对方的精华。
此时正是秋收秋种的时节,宋国算是温暖,大可以两年三熟,这些年农业技术的进步基本源于泗上,宋国距离最近,受到的影响也最大。
各色的作物在广袤的田野上枯黄,忙碌的民众无暇去过问过路的孟孙阳等人,孟孙阳看着忙碌众人脸上的喜悦之色,面带笑容。
“先生,这一次我们得以施政,应该做什么呢?”
一名弟子的询问引来了孟孙阳的笑声,一众弟子纷纷聚在孟孙阳身边。
“昔年,我随杨子前往宋国游历,在商丘的时候住进了一家旅店。旅店的老板有两个女人,一个漂亮的我看到都觉得漂亮,另一个丑陋的实在是……嗯,实在是丑陋。”
“可奇怪的是,那个相貌丑陋的,在家中的地位却高;而那个杨子和我都觉得漂亮的,在家中的地位却低。”
“杨子好奇,便问之。店主说,那不是你们的女人,你们觉得漂亮的我却觉得丑陋;你们觉得丑陋的,我却觉得漂亮。我让我认为漂亮的地位高贵;让我认为丑陋的地位卑微,难道有什么可以奇怪的吗?”
“是故样子感叹曰:行贤而去自贤之心。”
“如贤、如美、如丑,天下万人,便有万种看法。墨家同义兼爱,认为天下有一个普遍适用的道义,有时候墨家的政策,便难免有行自贤之谬。”
“他们以为他们做的是贤事,实际上却未必。譬如海阳运来的蔗糖贵且甜,墨家每人发一个让他们吃,可偏偏有人不喜欢甜,那这算得上是做好事吗?”
“你我当也自省,天下乱,我等当然要行贤事,只是行贤,切莫行为自贤。”
自贤者,做自以为好事的好事。
弟子们一直接受的都是杨朱学派个人主义的教育,并不认同墨家的人是社会的人、人是天下的人、人是一切关系总和的定义,认为人是单独的、个体的、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
看似杨朱学派和墨家不可能共存的道义,却在天下大乱、贵族为蠹的背景下,可以联合在一起,这便是此时的时代。
杨朱学派不是避世的,而是入世的,积极参与天下政治的,个人主义的种种想法有一套整体的体系,而且也不得不面对个人与国、个人与天下的关系,有些更为深奥的道义非是弟子可以理解的。
孟孙阳说完杨朱当年所经历的这个故事,弟子们若有所思,或有人小声问道:“先生以为,墨家在宋国变革土地制度的做法,实际上未必对?有些人固然希望有自己的一块土地;可有的人却很希望做人家奴并且很高兴;而且他们分掉了贵族的土地也是损害了贵族的利使得贵族不高兴,这似乎也不对……”
这弟子说的这种情况真实存在,人是社会的人,也有整体的阶层利益,但到单独的人,便未必如此。
譬如封地制度下,一些人作为封主的家臣、家奴、圉奴、圃奴,那是相当的开心,甚至于舍不得主人,和主人产生了某种依存之后的亲密。
这样的人,强制他们耕种土地、分给他们土地,他们反倒怨恨,有甚者可能还会想着替被墨家搞死的主人复仇。
如果杨朱学派只是那种无脑的、肤浅的个人主义,实际上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也必然是要反对墨家的:墨家所谓民为神主,万民之意为义,万民之利为利,按照肤浅无脑的个人主义那肯定是要反对的,多数人的利凭什么要压到少数人的利,这是伤害了少数人。
然而杨朱学派并不是。
面对弟子的问题,孟孙阳反问道:“不拔一毛以利天下的前提,是不悉奉天下以养一人。在不能做到不奉天下以养一人的情况下,谈什么不拔一毛以利天下那是可笑的。”
“如果悉奉天下以养一人,本身就是不合理的,那么这种不合理的利被取走后的不高兴,我们为什么要在乎呢?”
“当每个人都有毛可拔的时候,才有资格谈不拔一毛天下可治。如今天下虽大,又有几人可谓能拔一毛?”
孟孙阳的师弟子华子称赞道:“然!昔者,杨子言:善治外者,物未必治;善治内者,物未必乱。以若之治外,其法可以暂行于一国,而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
这也算是杨朱学派和墨家的重大分歧之一。
墨子曾经定义过线段和点,他称点为线段之体、线段为点之兼。
墨家的兼爱也好,同义也罢,将人看做一个整体,即为兼人。
杨朱学派则将人,看成是一个又一个单独的个体,称之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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