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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对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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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咱们出面击溃了公子朝,这些人事败,死的死、俘的俘,剩余些老小寡妇,他们知道什么是天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家族父兄夫君死在咱们手中,岂能不恨?”

  “恨咱们也好,证明咱们做得对。你看,他们恨咱们,那些被授田的封地隶农,不是感谢咱们吗?”

  “恨我的人多了,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胡人恨我,阙与君恨我,公子朝是我逼死的,谁能做到天下人只爱不恨呢?”

  庶俘芈回头看了看这数百名从贵族被贬斥罪罚为奴、隶、仆的人群,心中其实也颇多不满。

  这些人既不会稼穑又不会纺织,去了高柳有什么用?

  墨家的道义和天志推理中,这些人是蠹虫,对于这些人庶俘芈带着一种天然的鄙弃。

  赵侯解决了公子朝之乱,墨家便是他必须要提防的对象,大量被牵连的贵族子嗣后裔被判处夷族,这就是在将墨家的军。

  当时朝堂上一唱一和,有人说罪当夷族,并举了斩草除根的例子,言“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蕰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

  可立刻就有人说,赵侯平定叛乱,多赖墨家之力,以墨家之法,以人为体,不以族论,所以应该免除这些人的死,而让他们跟随墨家去学学利民之理。

  一唱一和就是说给墨家那几个人听的,这是逼着墨家收下这些人:赵侯可以夷族,天下人都觉得正常,一直以来就是如此;但是墨家不可以允许夷族,因为墨家的义站的太高,墨家若是反对夷族那么罪责就在墨家,口是心非。

  这种情况下,也只好接受了这群人,先行送往高柳。

  赵地的墨者对于这件事都是心怀不满,一开始也是并不同意,为此还召开了一次同义会讨论这件事。

  赵地墨者的成分复杂,有代地的胡人、有泗上的青年、有别国的游士、有逃亡的赵人隶农,对于贵族的仇怨非是一日两日。

  但最终还是胡非子出面讲道理,屈将出面压服了众人,最终才得以同意这件事。

  除却墨家之法以人为主体、不以家族为法律承受的主体外,在道义上墨家也是不得不接受这些人。

  因为墨家《非命》,同时反对“贵者恒贵、贱者恒贱”的血统论。

  既然不认可“贵者恒贵、贱者恒贱”,那么就不得不承认“蠹虫是源于制度,而非是父子相传的”。

  换言之,贵族之所以是蠹虫,不是因为他们生来就是蠹虫,如果那样的话“贵者恒贵、贱者恒贱”就是对的。

  他们之所以是蠹虫,源于分封建制的制度,使得他们可以不稼不穑便可取粟三百斛。

  只要打破他们存在的基础,那么他们的子嗣便可以不是蠹虫,而可能成为劳作以温饱富庶的人。

  这是墨家内部的道义和在其辩术体系下的逻辑演绎,所以对于这些人的处置只能如此。

  墨家和赵侯之间的后续谈判还在继续,答允的那些迁徙到云中、九原的人口还在清点,这批贵族的族人便要先行前往高柳。

  一路上怨恨不断,正如庶俘芈所想的那样,这些人不可能不恨他们,要不是墨家,他们觉得他们不会有这样悲惨的境遇:若是公子朝成功,他们被清洗的就应该是公子章一系。

  他们这些人没觉得夷族是错的,只是觉得夷自己的族是错的,所以导致了公子朝失败的墨家也便成为了他们最为仇恨的对象。

  庶俘芈不在乎,他看不上这群人,他也参加过赵侯的宴会,在他眼中即便贵如赵侯,也不过是个眼界狭窄的小人物,他们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天下。

  怨言归怨言,不屑归不屑,可命令既已下达,他也只能选择执行。

  天黑之前,便要准备食宿,行进途中也没什么好吃的,只是一些煮熟的麦粒和一些腌菜。

  之前教孩子唱《蒹葭》的那妇人捧着一个盛满了麦粒的瓦罐,奋力地吞咽着粗粝的食物。

  身边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连连咳嗽,将粗粝的、难以下咽的麦子吐出来,将瓦罐往地上一摔,骂道:“麦,贱人之食也!难以下咽,不能食。”

  那个刚刚学会蒹葭的孩子也带着哭腔道:“母亲,我想吃鹿脯,这个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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