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号宁民,意思也就是在向贵族们宣告,自己要效仿“舜囚尧于平阳”这件事,为了安邦定国、安宁民众,不得不做这件事。
这里面的弯弯绕,不是绕给临淄的民众听的,但是效仿他叔叔当年以“利民保民”为号,自己取名宁民,却也正是为了获取临淄民众的支持。
这一幕大戏在昨天就已经拉开,昨天在拒绝了进入宫室议政之后,田剡立刻在谋士的安排下一如当年他叔叔田和代齐时候那样,沿着最繁华的南北东西交汇的中心集市乘车而行。
站在马车上,还不断地告诉民众:“如今墨家要议和,马上就可以不用打仗了,你们的亲人也要回家了。可是墨家提出的条件,是因为武城被屠之事必须要先诛田午,方可议和。”
“昔年三监之乱,周公为天下安定,诛杀兄弟。我虽然没有周公那样的才能,但是为了临淄民众、齐之社稷,也不得不去规劝君上惩罚我的兄弟。”
他不断地说,民众纷纷叫好。
本来人心就已思定,这不是去年刚开战的时候民众互相庆贺以为齐国又将强盛的时候,而是经历了两场大战齐国主力损失殆尽、亲人被俘、秋收在即的时候。
然后就如同当年田和自导自演的那一幕一样,有人忽然出来“行刺”,说是奉了君上之命,又说一些故意煽动的话,诸如“君上之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岂可与临淄贱民相较?便是临淄城的贱民死没了,君上也绝不会杀死自己的儿子”。
这样一出一如当年的闹剧演出之后,立刻有人带走了那刺客,许多“民众”跪在车前,劝道:“公子请归,您再继续往宫室走,那不是自求死路吗?”
田剡便在车上慨然道:“昔年比干为劝纣王,不惜身死。如今我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安危,而让临淄受战乱之苦呢?请你们让开,我要去劝谏君上。”
如此再三,便有“民众”高喝道:“君上无德。岂不闻‘抚我则后,虐我则仇’?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我等世仇。可有愿随我共诛独夫、以保公子的勇士?”
本身民众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这时候又有人带头,当即便有几十人站出道:“我等愿随公子,共诛独夫!”
田剡当时还感慨了一番自己是臣子之类的话,“民众”中又有人劝道:“独夫岂有臣子?只有儿子!他既觉得十万临淄民众的安宁,不如他的儿子,那么他又哪里来的臣民呢?”
如此推脱再三,田剡这才振臂高呼,自号“宁民”,叫人发布消息。
先是散播了田和的几大罪状,又效仿墨家的“守城术”中的号令,说道:“此番举义,乃为宁民。”
“举义而死者,吾养其妻子。”
“滥杀者死,伤民者刑,诸以众强凌弱少、举火为乱、及奸人妇女者,皆断!”
“先登宫墙者,封城将三十里。官吏、豪杰与计破宫墙者,皆赐公乘。男子有功者爵,人二级,女子赐钱五千,男女老小奋勇诛虐者,人赐钱千,复之三岁,无有所与,不租税。”
一番显然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号令发布之后,又令身边甲士皆系红布于臂,擎旗两面,上书“宁民”、“诛独夫”,以此维持秩序。
齐国一直都是农兵合一的制度,尤其是作为都城的临淄,民众都可以战斗,而且各有组织。
这样一来,很快就将民众组织起来,维持着主城附近的秩序,不断有原本就是他派系的贵族加入进来,和田和的亲信们在城中展开激战。
田剡又取出自己府中的财物,分于众人,以此证明自己“女子赐钱五千,男女老小奋勇诛虐者,人赐钱千”的口号是有经济能力实现的。
以自己身边的精锐甲士私兵为主力,集结城中民众,很快以东西南北两条主街交叉口处的集市为中心,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叛乱势力。
随后又当众处罚了几个“滥杀者,伤民者,诸以众强凌弱少、举火为乱、及奸人妇女者”,声威大震,民心皆服。
至少,看上去民心皆服。
但其实大多数临淄民众并没有被这一幕闹剧所感染,只是觉得早点媾和确实是好事,就像当年卫、郑叛晋亲楚被国人驱逐国君一样,什么他妈的礼仪大义,只不过民众觉得再打下去要受报复,不如把国君搞掉。
不是临淄的民众缺乏感性,而是从五公子之乱到田氏代齐,一幕幕的丑剧闹剧每隔几年就在临淄城上演一遍,纵然再好看,也总有看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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