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点点头,拿手沾了点水,在木桌上随便画了两道线道:“泗水、菏水自鲁而过沛。丹水自孟渚泽而过彭城。”
“如今,铁器牛耕堆肥两季以及良种,在宋国多有人用。粮食运输不易,只能沿河而运。”
“菏水的陶邑而下,粮食源源不断地集中到沛。沛地的铁器棉布沿河而上用以换粮食。”
“丹水流域的宋地城邑,也是一样。”
“沛地如今积攒的粮食,只怕鲁阳公那样的县公知道,要被吓死。三五年之内,沛地即便大旱三年,也足以保证没人饿死。这是将近十年推广、十年吸取所得到的。”
“三万斤粮食换一门炮的铜,多吗?不多!但是……”
适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在沛地,在宋地,哪里能够一旦粟米卖上三十钱呢?如今撑着粮价的,是铁器换取粮食的手段,一旦偿还完毕,宋地的粮价顿时就要低贱。”
“铸炮要铜,公造铸没办法用铁铸那种合于野战的炮,我更不用说,也没那本事。”
“粮食虽多,想要换铜,却怎么能换?陆路而运,众人皆知去岁葵、雍大饥,可是粮食运过去,中途要吃多少?从沛地运粮到葵、雍又需要卖出什么价格才能让商人不赔呢?”
“做璆琳珠玉以及烈酒,获利数倍,且容易运输储存,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获得义师所急需的原料。”
“义师强盛,才可以变革天下。”
“变革天下,天下才能处处都与泗水河畔。”
“现在那些天下四方的农夫或许会更加遭受王公贵族贪欲的盘剥,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让那些王公贵族都不复存在,以达乐土。”
“根源不是璆琳烈酒,而是分封建制的土地制度。这个根源不去解决,却要在保留这个根源的基础上,去怜悯天下人,这不是一个墨者该做的。”
“难道我就没有恻隐之心吗?”
“我也有,但我知道天下怎么才能大利。现在,你能找出一个既可以彰显墨家恻隐之心、又能变革天下的办法吗?如果不能,你就必须要支持我、同意我!”
“市贾豚就在这里,现实所需的金铜等等皆有数目,你能解决吗?”
高孙子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嘟囔道:“我并不是反对变革天下,我只是说变革天下的过程中,可不可以更为仁义一些?”
“不只是璆琳烈酒,内部已经对出售火药、传播火药破城的手段有些不满了。火药换回了铜,换回了金玉,可是也让天下的战乱更加频繁,更让天下百姓更受苦难。”
“这件事你不解决,怎么能够让众人同心?怎么能够让天下信服我们非攻兼爱?这不是在助长天下好战之君吗?”
适冷声道:“如你所言,铁器之类也不该传播天下。铁器牛耕稼穑传播天下,让民众生产的粮食更多,让好战之君组织的士卒更多,厮杀也更惨烈!”
“天下混乱的根源,是天下纷争不能上下同义,安定如一。而不是火药、铁器这些东西。”
“你既支持以义师变革天下,却又对这些残酷的现实不安。你倒是想个办法以两全其美啊!”
“九月份大聚,你若有办法,大可以在会上提出。若有道理,又怎么能够说服不了众人?”
“你既想不出办法,却又指责可用的办法,你这难道不是在害天下吗?”
两人的争吵已经有了太多的火药味,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适发火,但却不是第一次看到适与人争辩绝不退让。
绝不退让,那是面对巨子都不退让的。
可之前与高孙子之间的争辩,都是仍有笑容,即便激烈,却也没有到这种地步。
高孙子听到适直接指责他这是在害天下,脸上登时露出不悦之色,饭也不吃,气哼哼地离开,自去一旁的屋内休息。
市贾豚看着也是气鼓鼓的适,想要说点什么,却听到适自己叹息了一声,也不吃饭,也去了一旁。
众人觉得适今天的反应很不对,很过激,却不知道在适看来,墨家已经到了路线之争的关头。
墨子已经苍老,禽滑厘年纪也大,禽滑厘更像是一个过渡。
之后墨家该怎么走?今年九月的这场大聚就要全部解决,一旦解决不好,墨家就要面临分裂、疑惑。
这件看似寻常的大聚,在适看来正是墨家的转折关头。
墨家的组织性,决定了上下同义这件事极端重要。
做成了,那就是整个组织达成共识,化为一个人,一个拥有无数手脚、耳目的庞然大物。其中任何一个人只要依据共识行动,那么都会为实现最终目标贡献力量。
之前的很多事,算不上是原则问题,甚至以往他和高孙子争论的时候,有墨子压着,总还可以解决。
他也不想和高孙子争吵成这样,而且看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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