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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野心家

第二九八章 金玉其外败絮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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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费在和贵族们“讲道理”上。

  坐在下首的孟胜看到适如同好胜的雄鸡一般,挑衅的看着四周,手很随意地摸向了酒樽,四周的贵族纷纷低头或是将目光转向别处,不敢与之目光相碰,更别说接话。

  刚才借了一个橘子,羞辱了许多人,如今又摸向酒樽,谁也不知道下一步适能说出什么。

  一些正在饮酒的即刻停住了手,斜眼看了一下适的手,急忙换了别的姿势,生怕他又借题发挥。

  孟胜心中暗赞,心道:“他常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正是这个意思。”

  “如我青幼时与人在街头相斗,若对方人多,我必要先打倒一人,让其余人心有顾忌,不敢靠前,才能够从容应对。”

  “如今群敌环顾,适不等他人先说,自己却先借柑橘而出言羞辱,其余人自然不敢轻易开口以免取辱。”

  “我看今日,怕是无人再敢想要用言辞来对付我们墨家了。”

  自忖若是自己,只怕也不能一时间靠一枚橘子先发制人,以致满场无人敢于出声,心中也自佩服。

  再看适行事,当真是大大方方。

  席间各色餐具,适并不遵守使用餐具的规范,原本只是用来吃“有菜之羹”的筷子,被适当做全部餐具来用,可是在场贵族与近侍被他刚才的气势所摄,无一人出声指责。

  只怕甚至有不少人以为适是刻意为之,就是等待机会设下陷阱反击别人。

  正首的楚王回味着适刚才的那番金玉其外败穰其中的话,心中亦是暗赞。

  心想早就听闻此人习善言辞,锐利若箭镞,自己本就没有想要招惹此人,可是此人却先发制人,主动招惹了别人。

  再一想,也明白墨家的态度,经常指着世卿贵族都不是什么贤才,加之墨家和在场贵族之间有极大私怨,不是几句好话能够化解的。

  既是这样,那就不如先行辱骂,以免一个人要应对一群人。正如猛虎与群狼相斗,总需要先行吼叫几声让群狼知晓自己本事,不要轻易上前。

  金玉其外败穰其中的话,楚王虽觉得有道理,可是面上还不能称赞。

  因为墨家这群人可以不顾及贵族的情面,什么话都能说。可他这个作为的君主的,此时根本没有和贵族们翻脸的资本,这时候也只能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

  思索之后,熊疑轻笑道:“墨家言辞,向来锐利。尚贤赏罚之说,是有道理的,只是岂不闻昔年子张、子夏之比?仲尼曰:过犹不及。”

  “《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

  “《夏书》曰:与其杀不幸,宁失不经。”

  “《商颂》曰:僭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谁都知道,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可是这是圣人才能做到的啊。如果做不到,还是要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

  楚王的话说完,昭之埃也松了口气,心说王上果然聪慧。

  适摆明了就是在人身攻击,羞辱在场的贵族,这话做君王的若是不能应对得体,就会让贵族心怨。本来位子就做的不稳,这时候再让贵族怨恨,那可大为不妙。

  而如果为了讨好贵族,直接拂袖而去,更是不好。

  若是只靠在场贵族就能解决楚国的困境,又何必让让自己千里迢迢前往沛县,请墨者入楚?这时候拂袖而去,之前的一切准备都无意义。

  作为君王,这时候也只能两方都不得罪,那么这番话说的就很聪明。

  很敏锐地将适所正在进行的人身攻击,化解为了理论问题。只要谈及理论,不谈个人,那么这件事也就可以敷衍过去,彼此都有了一些情面,不至于让矛盾太过尖锐。

  昭之埃心道,矛盾之说,就是适这人在墨家弄出的。前年在商丘城下,也是这个人当着先王与贵族的面,直接将矛盾挑明……由此看来,这是一个善于没事都要制造出一些矛盾的人,在场的这些人,默不作声便是最好的选择!

  楚王在和稀泥,或者说在转移话题。

  这是无奈的选择。

  他用诗经、夏书、商颂的那些话,就是希望把适的话从指责贵族们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个尖锐话题转移到“如何才能识别贤才”这个大家不至于不太舒服的话题上。

  楚王的意思是说:谁都知道,做君王要赏赐不过分,而刑罚不滥用。赏赐过分,就怕及于坏人;刑罚滥用,就怕牵涉好人。

  问题在于,这是圣人才能做到的明察秋毫之举。

  所以,自己不是圣人,那么做不到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就应该如果不幸而过分了,宁可过分,不要滥用。与其失掉好人,宁可利于坏人。

  也就是说,楚王说自己不是圣人,不能分辨贤明和愚钝,所以自己都要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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