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是幸福的，而绝大部分人则庸庸碌碌不知幸福为何物，还有极少数被造物主遗忘了的，在苦难中咬牙扎挣着活下去的。如果从宇宙的宏观来看，则天地曾不过以一瞬，人世间的生死穷通、爱恨情仇，与浩瀚神秘的宇宙和生生不息的生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有些事情，就算心脏停止跳动，灵魂停止思索，也绝对不能忘记。
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夜晚，京城霍府。
“老爷，门外……到处、到处都是卫兵，相府已经、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家人来福慌张地跪下报告，他的衣服已经shi透，紧紧粘在身上。雨水顺着发梢、脸庞流下，一滴一滴，落地有声。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失去了往常老管家的风度。
“到底是来了。”霍尚允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真是个凄风冷雨的夜晚啊，霍某人今晚怕是难过此劫了。”又转身看向来福，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微笑道：“来福，还记得霍家的门训吗？”
“小人虽然不识字，可是老爷家的家训，小的是万死也不能忘的：临风不惧，仁礼济世。”来福答道。
“难为你记得”，霍尚允微微颔首，“当年祖师爷临终垂下此训，希望霍家世代子孙，能够诗礼簪缨，仁义孝悌。于社稷危难之时，能匡扶大厦于将傾，力挽狂澜于既倒，为国家计，为生民计，为后世计。几十年来，我一直以之自勉。而如今，国家已近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可是朝堂之上仍然是文恬武嬉，声色犬马，国之将亡，即在旦夕。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辈为佞臣所构陷，反击无力。只怕今晚之后，朝堂之上将要改换一番面貌了。霍某有罪，上不能匡扶国家，下不能安抚百姓，堪恨啊！”两行浊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一道闪电划过，那泪痕竟带血迹！
“老爷”，来福已经抽噎了，“老爷为政清廉，以黎庶为要。这次黄河决口，山西、陕西、宁夏、山东乃至京畿灾荒严重，百姓家破人亡，流亡逃窜。光是京城的城隍庙，近日就有不少难民，一个个敝衣烂衫，面色如菜。受饿冻死者有之，卖儿鬻女者有之，实在饿的急了，还有吃人的。我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惨的状况啊！李大人去江浙赈灾，户部故意迟迟不拨款，地方财政互相扯皮，他一个人也着实没有办法。江浙灾民激变，很多人成了流匪，可是这不是李大人的错。老爷参折力为李大人辩解，原也无过错，只是裴良智这个小人，妖言惑上，说老爷与李大人结党营私，非赶尽杀绝不可。可是别忘了当初是谁提携他的啊！”说到这里，来福忍不住义愤填膺。
“罢了罢了，也是我当初糊涂油蒙了心，为小人所欺。如今却只能看他为害国家，导致生灵涂炭，这也是我霍某人的罪啊！吾虽千受戮，亦愧对普天下的生民！来福，传我的命令，让府内侍卫解散，开中门，我要看看自己的学生要怎么对付我！”霍尚允已经站了起来，临风而立，自有一种崇高的威严。
“是，小的这就去办。”来福退了出去。
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狂风呼号着，似乎要把一切都吹倒。窗外的竹影映在纱窗上，增添了几多凄凉冷漠。霍尚允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灰色的鸽子飞了进来，它利落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两只黑色的眸子看着神色凝重的主人，连剔毛梳羽这个它惯常的动作也没有做。也许屋子外面那些身着甲胄、面露凶狠之色的士兵已经让它知道今晚注定不寻常。
“青儿，这是给唱白的信。你带着它，去吧。”霍尚允将已经用锡箔封好的信系在青儿腿上，抚摸了一下它的头，缓缓道：“去吧，青儿！”
青儿留恋地看了一下已经形容憔悴的老主人，飞走了。
府门洞开，无数的脚步声和着雨水的杂沓声越来越近。
“来吧！”霍尚允已经朝服衣冠，拿着笏板ting身而立了。
大门豁然洞开，余音随着雨水的侵入而渐渐消散。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人，那个自己耳提面命、苦心孤诣地栽培，以为能成为国之栋梁的人。曾经，他们是无比亲厚的师生；如今，他们是格格不入的政敌。
“霍老师，别来无恙？学生这厢有礼了。”裴良智一揖到底，神态上还如以前一样的谦卑。然而此刻，霍尚允只觉得作呕。
“裴大人夤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霍尚允正色道。
“罪臣霍尚允听旨”，裴良智一改刚才的谦恭样，从亲兵手里接过用黑色卷筒保护好的圣旨，清了清嗓子，读道：“奉天承运，特下此诏：宰辅霍尚允，仰赖世代簪缨，天荫祖德，竟尔出言为罪臣宽，且对朕所行政策颇有微词。上负浩荡皇恩，下愧受灾黎庶。朕姑念其世代忠良，免其死罪。左迁为鹿州太守，钦此。”
霍尚允伏在地上，半天没有接旨。
“霍大人，该接旨了。难道你想抗旨不遵？”裴良智笑道。
“罪臣霍尚允接旨。”霍尚允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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