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十三年,扬州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地早,才到十月,扬州便已冷得怕人。刺骨的寒风凛冽,卷着冰冷的雪子子,劈头盖脸地打在人的脸上、身上,生疼生疼。
已是黄昏时候,天色有些暗了,扬州城的街道上一片冷清,不见半个阿猫阿狗,根据经验,这样子的天气怕是要下雪了。人们早早便已缩回自己温暖的家中。只不时从窗户中透出来的烛火,为这寒冬凭添了些暖意。
咚!——咚!,咚!——咚!,咚!——咚!
锣声响来,已是一更了。
天上已渐渐飘起雪花,扬扬洒落,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扯去了它羞涩的面纱,降临了人间。
一青衣中年****牵一大约八岁左右的女孩,正打着哆嗦地走在街上。****年约二十五六,鸭蛋脸,长得颇为清秀,面目可亲,只是衣着颇为单薄,已是寒冬腊月,却只穿着夹层袄子,竟连棉袄都没有穿上,在凛冽的寒风中一边急步走着,一边瑟缩不已。
小女孩长得倒是眉目如画,嘴角嘴弯,面带笑颜,看着很是可亲可爱,只苹果般的脸蛋上冻得有点发青。身着桃红色小棉袄,但上面打着好几个补丁。
“暖儿,已经一更了,一更三点闭门鼓响就得宵禁了。咱们得快点,暖儿也快点走好吗?”秀娘怜惜地看着女儿,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小小年纪在这么冷的天从午后走到现在怕也两个时辰多了却都不道声苦。
“娘,我没事的。娘冷不冷?大夫说娘不能受凉的。”暖儿担心地看着娘,这么冷的天,娘如果受凉了怎么办才好?爹已经生病躺下了,如果娘也病了,家里可怎么办才好?才两岁大的弟弟也不能没人照顾啊?
“娘不冷。暖儿,到了月姨家,你可要听月姨的话,不要淘气,用心学本事,这样将来才能找个好婆家,知道吗?”秀娘念念叮嘱,以后就要在别人家了,比不得自己家里。虽说暖儿从小懂事,可小孩子总难免会犯些错、闯些祸,在家里砸个碗、摔个盆的,自家女儿谁舍得说上半句,可到了别人家,主人高兴了当然什么事都没有,若碰上主人心情不好,拉下去打个三两棍子也是常事。秀娘心下暗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实在没有办法,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她又怎么舍得送人?只怪老天爷不长眼啊,偏降下这样的灾祸到他们家头上。
“娘放心,暖儿不会淘气,一定好好学本事,娘不用担心。等暖儿找个好婆家,有钱了,一定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还天天买肉让娘给弟弟做他喜欢吃的红烧肉。”暖儿笑眯眯地道,眼儿微弯,光芒闪烁。娘说了,只要她在月姨家好好学本事,将来就会有有钱的老爷来娶她做妾,会出好多好多聘礼,到时候娘就不用为没钱给爹看病到处借钱看人脸色了,爹也会像以前那样把她放在肩上带她去市集上玩,小弟弟也可以天天吃他喜欢的红烧肉了。
看着女儿懵懂无忧的脸,秀娘忍住欲出眼眶的泪水,只拉着暖儿的小手,加快了脚步。暖儿啊,你长大后千万不要怪娘,娘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大夫说如果再这样三天吃药两天不吃的,恐怕你爹就真的会一病不起了。都是爹娘没用,只望老天保佑暖儿将来真的会嫁到一个好人家,受到夫婿宠爱。
这样善良可爱的孩子啊。不是她这个做娘的偏心,她的暖儿真是这世界上最为善良可爱的孩子了。连村里被那些调皮的小孩打伤的小猫小狗暖儿都精心照顾,对长者恭敬,对弟弟友爱,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让着弟弟,帮助她这个身体娇弱的娘亲做饭、洗碗、洗衣什么力所能及的事都干,这样的好女儿是她几生修来的福分啊。现在却连她也保不住了。秀娘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一阵阵抽痛。
雪花不知人间疾苦,只肆意地飘个不停,似要补偿一下它一年只能出来这么几天的郁闷,不一会儿,路上便铺满了一地的白雪。一大一小的两个脚印印成几排,排了一路,又渐渐被雪花掩盖。明天早起的人们,恐怕谁也不会知道,有这样的母女在这样的严冬大雪里,曾经从这里走过。
好不容易,秀娘和暖儿来到一白墙青瓦的园子前,园子外有两个石狮子,黑色木质大门,门匾上书有三个字畅春园,秀娘暗嘘了口气,没错,就是这儿了。上次月娘回村的时候听她说过一次,还好不难找,竟一下就找到了。
秀娘轻轻叩了叩门环,却无人响应,又叩了叩,还是无人前来。只得开口唤道:“有人在吗?”
连唤三声,这才听到有人前来开门,吱溜一声,大门应声而开一缝。一头戴瓜皮小帽,身作黑色下人装扮约十五六岁的男子探出头来,却是畅春园里负责看门的明礼,见到打扮寒碜的秀娘,面色有些不耐,这大冷天的,从暖烘烘的屋里跑出来开门,可冷死他了。不过,他性子一向好,恶语伤人的事还是做不出的,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大嫂,您这是找谁啊?”
月娘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这位小哥有礼了,敢问这是金夫人府上吗?”
“是的。您是?”
“我跟金夫人是同乡,以前是邻居。能帮我传个信吗?就说秀娘有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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