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若干年前林剑澜仍未卷入这纷繁复杂的江湖之时,拔掉自己头上的一根白发,自己用笔浓浓沾了墨,在纸上写道:“世间公正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然而岁月对每个人是否公正,林龙青却已是有些茫然了。似乎老天要他这些年来承担这么多的忧虑隐患,若是洗去面上的乔装,怕是发间有半数仍是苍白。
林龙青本是不拘小节之人,并不在意这些容貌之事,想过了便也释然,只是心中就是多了那么一点沧桑,再见到林剑澜之时,他只会以为自己是乔装改扮,哪会想到这满头的白发倒有一半儿都是真的?此时被韦素心一语道破,好不容易遮掩好的那份沧桑又重新涌上心头,竟不知做何答对了。
片刻林龙青面上方淡淡露出笑意,将那被削下的桌角儿弯腰拾起,放在掌中轻轻一拍一挫,顿时檀木香气从那角落处散发至整个大厅,浓郁之至,粒粒粉尘从他手缝中飘落,道:“巧的是在下也已无意江湖,对武道一说,远离久矣。韦花王的大会能受邀自是万分荣幸,只是也本无意参加,因为心愿未了,一旦得尝,便再无牵挂。”
他二人你言我语,俱都十分轻声,到后来韦素心又刻意压低声音,听不十分真切,厅内大多并非江湖中人,对武学压根是毫无兴趣,所以也不屑关心,另有一些则一直凝神观望,见韦素心轻抬一指那桌角便不声不响的坠落地上,已是暗自赞叹不已,此时又见林龙青将那桌角拾起,放于两掌之间略一揉搓,竟是瞬时就将那桌角化为齑粉,更是惊讶,不知这不声不响闷坐一角的老者是何角色。
韦素心面色微动,仍是不死心道:“阁下心中有什么疑问在下或可解答,阁下的心愿我也略知一二,若得赐教,我愿尽绵薄之力。”说罢侧身向林剑澜望去。
林龙青面色大变,望向韦素心的目光更增几分玩味,沉思半晌,却仍是摇了摇头道:“恕在下要辜负韦花王一番美意,暂时尚不能答应,请让我再做些考虑。”
韦素心笑道:“是在下心急了,并没有强人所难之意,无论答不答应,还望此次花王会阁下能尽兴才是。”又回头道:“林公子似乎还有许多疑惑,在下今晚会在镜心湖湖心小舟上相待。”
林剑澜只是听得怔怔的,心中觉得有些不妥,却不知有何不妥,看着林龙青眉头紧锁,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轻声“嗯”了一下,见那边匆匆有人过来低声道:“那位客人觉得有些疲乏,已经先行回去了。”
韦素心“呃”了一下,回头望去,见那镂金屏风后面已是人去无踪,道:“她从何处回去?”
那人垂手道:“仍是西道花廊,说是正巧也可以再看看韦花王亲手培植的牡丹,顺路散心观赏,也不算远。”
韦素心点了点头道:“再派几人跟上去护卫,我稍后便去。”说罢向林龙青拱了拱手道:“在下还要招呼其他宾客,先行一步。”
林龙青道:“韦花王自便。”
林剑澜方急忙坐到林龙青身边,一时间千万疑问,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见到林龙青看起来并未受什么重伤,一路之上的担忧方消散了去。
陆蔓见他二人父子相见,虽然想过去见礼,却知还不是时候,悄声道:“眼看午后时光已经过半,难道花王会这就结束了么?好没意思!”
白宗平点了点头道:“也不全是如此,那些韦花王亲自应酬之人都是一幅意兴颇浓的样子,我们跟着你弟弟进来,算是陪着来的,花王自然不会耗费时间在我二人身上。”
却听旁边一人道:“你们还年轻,又是第一次来,自然不知道,花王会说是这一天,其实时间并不固定,花王府院落极多,若有愿意与韦花王深谈之人,都是要在府内住上许多时日,三年前老朽再次住了一月有余,完全领会了花王的意思方才回家动笔。”
二人侧身望去,说话之人便是刚才被韦花王尊称为“邢先生”的老者,仔细看来面容极为苍老,穿着也十分俭朴,感觉倒像是个常年的落魄老秀才,陆蔓却不敢小瞧,客气道:“多谢邢先生指教,我二人的确是初次来此,恐怕一生也只此一次了。”
那邢先生见陆蔓对他这般客气,更加热情起来,挪身坐到陆蔓与白宗平这桌,又一一讲解起来,陆蔓见他一片热心,倒不好拒绝,耐心坐在原处,初时还不时走神向林剑澜那边望去,后面则听得到兴致盎然。
筵席一直到了傍晚方才散去,果然如同邢先生所言,不少宾客应韦素心邀请在此住下,林龙青四人住的是一个小小的独院,那在旁侍应之人道:“韦花王见几位相识,似乎住在一处要便利一些,若是贵客另有要求,也可重新安排分开入住。”
林剑澜见花王府待客之道极为完善妥帖,暗自赞叹,再看屋里屋外的布置无一不精致之至,暗道:“不知这花王府到底有多大,竟能容纳这些客人每人都各有一处独院。”
此时玉兔初上,一片清辉洒在院中,再等一段时间,便到了与韦素心相约的时候了,林剑澜只是默默的看着林龙青有些苍老的背影,放下一杯茶,转身欲待离去,却听林龙青道:“澜儿,你可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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