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城第一茶楼,弥漫着茶香,淡淡的,暖暖的,在满楼子里飘散。
唱曲儿的歌伎,绾着素髻,身形款款,纤纤蔻丹拈着琵琶拨子,一弦一调,或沉或昂,搭着如莺般婉转歌声,吟唱着切切情意,爱着情郎的痴,怨着情郎的嗔,女儿家的盼情于曲中尽诉。
「谁家女儿楼上头,指挥婢子挂帘钩。林花撩乱心之愁,卷却罗袖弹箜篌。箜篌历乱五六弦,罗袖掩面啼向天。相思弦断情不断,落花纷纷心欲穿。心欲穿,凭栏干。相忆柳条绿,相思锦帐寒。直缘感君恩爱一回顾,使我双泪长潸潸。我有娇靥侍君笑,我有娇蛾待君扫。莺花烂漫君不来,及至君来花已老。心肠寸断谁得知,玉阶幂历生青草。」
「是卢仝的《楼上女儿曲》……主子,您看起来似乎不满意这名歌伎的歌喉?」曲练觉得那姑娘唱得挺好的,声音清亮又甜美,唱到哀怨处,还让人陪着她揪心,足称天籁。
「静。」曲无漪扬手阻止曲练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细碎嘀咕。
「曲爷——」是要他闭嘴,别打扰他听曲儿的好心情吗?可是主子的目光压根就不是落在歌伎方向,反而直勾勾盯着茶楼一阶的热闹人潮里,那种仿佛猎鹰盯上小白兔的锐利,连他这个已经看习惯到堪称麻木的贴身管事,也都会忍不住哆几个寒嗦来抖一抖。
主子那张向来不擅长轻笑的脸皮竟然不见他最熟悉的青筋呀杀气呀暴戾什么的,只有欢愉的笑花,萌绽在两边唇角,说有多怪就有多怪,感觉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他知道主子长得好,彬彬外貌,带些骗死人不偿命的书卷味,可是他眉宇间消抹不去的狠辣绝不会让人觉得曲无漪是个有礼之人。
现在主子露出这号陌生神情——
凶兆。
「找到了。」曲无漪喉间泄出沉笑,右手掌朝前方伸去,五指牢牢收握,每只指节都是有力地拢紧,像是掌心捉住极重要的东西,舍不得放开。
「主子?找到什么?」曲练不懂自家主子突然冒出这三字是何意,而且笑得好诡异。
「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主子要找的人……难道是那位您之前误认为是程府主子的正主儿?」
不久之前,曲无漪以强逼手段迎娶了金雁城程府糖庄的主子,结果在娶进府的当日,一句「我要娶的,不是你」,又将新嫁娘打包送回程府退货,曲练摸不着头绪,他相信全府里也没人摸得着,偏偏谁也不敢一掌拍在曲无漪肩头,哥儿们地问他:「嘿!新嫁娘是哪出了差错,让你如此嫌弃?」所以任凭城里如何加油添醋地笑谈曲无漪那段「一日成亲」的趣事,谜底仍是谜,只有曲无漪明白答案。
「对。这一次,绝不让她逃掉。」曲无漪起身,抡握的拳心没松开,身形已健步如飞地跃过二楼凭栏,一刻也不肯多等地跳下楼。
「有台阶不走,非得跳下去吗?」这么猴急做什么?曲练没曲无漪那般勇气,只好一步一步奔下木阶,追着主子身后跑。幸好曲无漪虽使了轻功,但只是从茶馆二楼跃至一楼,然后停在某张桌前。
曲练只隐约瞥见那桌坐着一名男子,束着俐落轻冠,身上衣着似乎不俗,应是个贵气人家的公子,随即娇小玲珑的身子完全被曲无漪的背影挡去。
程含玉嘴里嚼着花生,一壶上好的龙井被糟蹋地大口灌入喉间,他目光不远不近地落在茶楼内外,不甚专心而慵懒冷睨,贴身女婢程铢正去请茶楼里的伙计添加热水,顺便再挑些茶点,偶尔回首问他,「主子,您要不要吃雪花糕?」、「酥炸甜鱼看起来也好好吃,主子,铢儿替您点一份?」他才会无所谓地颔首,否则其他时候,他都是凝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心情真差,真不懂来来往往的人在笑什么,天底下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好吧,他知道自己是受了心境影响,一想起他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姊姊程咬金正被梅庄四公子独占着,他就开心不起来,彷佛最最心爱的东西让人给抢走,一口怨气无处宣泄,只能窝在茶楼借茶浇愁。
饮下一杯苦口茗,却察觉自己被一抹巨大身影笼罩,逼使他不得不回首仰望,瞧清是谁闯入他独自生着闷气的宁静里。
他不友善地瞪着高高伫在眼前的黑衣男人,用眼神叫他滚远点,但很显然,这名黑衣男人并没有被他的冷淡目光吓得退却,反倒更是上前一步,问起他的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由于程含玉柔稚的外貌,让曲无漪不假思索地将他视为女扮男装的姑娘家。在城里,见到扮成男子的女孩并不稀奇,男子装扮确实能免除不少诸如调戏、落单等等之类的麻烦。
逼问呀?!
「你这种态度,是想找我麻烦吗?」程含玉蹙着眉峰,毫不客气冷言回击。这黑衣男人看起来就像准备上门寻仇的嘴脸,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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