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鉴又道:“夜深露重,已有秋寒,公主还是上船等待吧。”言辞间隐含关怀,倒也殷切。
姜妍点头,道:“你们慢慢聊吧。”随即站起,看了费敖一眼,道,“不过,费壮士有伤在身,也要早点休息才是。”言语中似有怨怼,听得费敖心中一颤。
区鉴也随她站起,道:“让区鉴送公主上船吧。”
姜妍并不拒绝,只道:“谢了。”
于是姜妍在区鉴的陪同下登船去了,只留下费敖空坐原地,心中漾起莫名的惆怅。
破晓时分。
申侯一声长息,终于从真眠中醒转。
姜弘大喜,道:“父侯!”
申侯点头,道:“已经多久了?”
姜弘道:“已经九个时辰。”
申国数十卫士见申侯醒来,一阵欢呼。
姜妍从船中冲出,直跳下来,小雀儿般来到申侯身边,喜叫道:“爹!你好了!”
申侯面堆笑意,道:“好了,好了。”
姜弘便将一切过程禀明父亲,申侯听得,一阵沉吟。
不知为何,费敖却总觉得申侯的眼睛里并没有多少喜意,反似藏着更深的忧虑。
区鉴此时也过来拜见。
申侯先致谢意,继而又向他道:“这些铜奴昨日立下护鼎大功,我想将他们带至镐京,继续护卫大鼎。区先生不会反对吧?”他不说是救下自己,说是护鼎大功,那将他们带走,自然顺理成章。
区鉴道:“能参与护鼎大事,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大幸,区鉴怎会反对。这些铜奴本是费敖兄的私属,不知费兄意下如何?”
申侯看向费敖,目光复杂,道:“费壮士救命之恩,本侯尚未谢过。与我单独一叙如何?”
费敖施礼道:“遵命。”
两人踏着熹微的晨光,往建在山坡上的青铜坊走去。
青铜坊正面朝东,北面三进宽敞干净的房舍为御封铸鼎师专有住宿,而铜奴们的住所还在更远处。当年禽偈子便是住在这院舍里,费敖因一直是铜奴身份,还未曾入住过。
费敖随申侯穿过他们炼铜的平台和大熔炉,走进那片院舍。
这里,费敖极其熟悉。他有过无数次走进这座院舍向师父请安问好,也在这里无数次聆听师父的教诲。
物是人非。即便是与自己月余前离开时相比,他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但,申侯却似乎比他更熟悉这里。
院中林木俯仰,花石掩映,房舍随地势而建,上覆古树虬枝。更妙的是院落的西北角有一眼泉水,水声清越,自成一条清渠,斜过整院,从东南角流出,注入院外溪中。泉水含温,缭绕着些许雾气,淡淡散满府院。泉边一块山石,大小如床,正是当年禽偈子独坐静思处。
申侯走近那块山石,伸手去摸,尚未触及时忽又停住,向费敖道:“你师父是不是特别喜欢这块大石头?”
费敖不明所以,只如实道:“是。先师便是坐在这块石床上去世的。”
申侯低叹一声道:“是不是人在将死的时候才能相通许多事情?”
费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申侯本也不期望他能回答。申侯又道:“作为御用青铜坊,骊山离镐京的确远了一些。是不是?”
费敖道:“是。”
“这里也没有铜矿石。是不是?”
“是。”
“这山上的树并不适合做炼铜的木炭。是不是?”
“是。”
“可你师父依然选择把青铜坊建在这里,而且这是他向先王提出的唯一请求。你知道为什么吗?”
阅读模式无法加载下一章,请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