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个人都没有走。”郑南园淡淡地说,“恐怕永远都不会走了。”
永远不会走的只有一种人。
死人。
阴暗的地窖,用白布单覆盖着的死尸排列得比酒坛更整齐。
郑南园跟随在田老爷子身后。
“我一直没有将他们入殓,只因为我早就想请老爷子到这里来看看他们。”
他掀起尸体上的白布单,地窖里混浊的灯光立刻照亮了一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一条关节已被拗拧扭曲的手臂。
手肘的关节已破碎,喉结也已破碎。
“每个人都是这么样死的。”郑南园说,“二十六个人都完全一样。”
田老爷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沉重。
郑南园又说:“捏碎他们关节咽喉的当然不会是同一个人,用的力量也不同,用的手法却完全一样的。”他说,“这种手法毒辣奇特而有效,和江湖中其他各门各派的路子都不同。”
田老爷子忽然问他:“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法?”
“我没有。”
田老爷子一个字一个字他说:“我见过。”
他的脸色更沉重,不让郑南园开口,又接着说:“现在我才明白,孙济城为什么会抛下他的亿万家财,诈死逃亡了。”
郑南园当然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因为他一定也发现了这十三个人混入了他的卫士中,而且一定猜出了他们的来历。
“田鸡仔忍不住要插嘴了,问道:“难道他是被这些人吓走的?”
“哼。”
“如果他真的是大笑将军,怎么会被人吓走?”田鸡仔问,“李将军几时怕过别人?
“田老爷子瞪起了眼,怒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怕过别人?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田鸡仔又不敢说话了。
郑南园居然没有追问这十三人的来历和他们所用的手法,也没有问田老爷子怎么能确定孙济城是被他们吓走的。
他只是很平静地继续说完他要说的话。
“我这次行动失败后,就失去了那十三个人的行踪。”郑南园说,“连根知道了这件事,极力主张大举搜索,要把他们逼出来。”
田老爷子冷笑:“幸好你们没有把他们逼出来,否则这地窖就算再大三倍,只怕也装不下那么多死人。”
“不管怎么样,我的意思只不过要老爷子明白,我们昨夜搜城,并不是因为我们已经知道死的不是孙大老板,也并非因为我们已经发现了死的是个替身。”郑南园仍然很平静,“我们昨夜搜城,只不过为了要找那十三个人。”
他和萧峻不同,他说话一向很详细,为了要说明一件事,甚至不惜反复说出几次。
现在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以现在他也要提出他的问题:“老爷子怎么会知道死的不是孙济城,而是他的替身?”
如果田老爷子真是个不讲理的人,当然可以拒绝回答这问题。如果他要拒绝,谁也不能勉强。
幸好田老爷于有时也很讲道理的,别人将他的疑问解释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也不好意思板起脸来拒绝别人。
他只问郑南园:“你是不是也要我从头说起?”
“最好这样子。”
于是田老爷子也倒了杯酒,开始从头叙说:“我早就怀疑孙济城不会真的这样忽然暴毙,可是我本来也没有法子证明死的不是他,直到昨天晚上,我才有机会证实。”
“什么机会?”郑南园问。
“孙济城是不是四月十五的下午离开大三元酒楼的?”
“是。”
“当天他是不是在这里吃了一碗鸡翅?又用核桃松子一类的干果做酒菜,喝了好几杯你们刚托人带来的波斯葡萄酒?”
“是的。”郑南园又苦笑,“想不到老爷子对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清楚得很。”
田老爷子不理他话中的讥讽之意,自己接着说了下去:“他死的时候大概是在黄昏前后,距离和你分手时大约只有一个时辰。”
“老爷子怎么能确定这一点?”
“济南府的仵作班头叶老眼是我的朋友。”田老爷子说,“你也该知道他是这一行里的老手,这二十多年来经他手里验过的尸,也不知道有多少了,他的判断当然不会错。”
“可是我们并没有请官府的仵作来验尸。”郑南园说,“叶老先生也没有看见过我们大老板的尸体。”
“他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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