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狗望秋月

再过两站就要下车了。

少女想。

公交车等待在红绿灯路口。

天气很好，王承乾和东山大浪在街上巡视。

说是巡视，其实更接近约会。今天的工作与他们关系不是很大。

东山大浪这个名字虽然听上去相当霸气，但很遗憾，是个日本女孩。

王承乾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某个唐朝太子，很有帝王之气，但他只是会稽王氏的后代而已。

“这里都是普通人啊。”王承乾感叹。

经过一个公交车站牌的时候，正好公交车停了下来。站牌这时一个人也没有，公交车只等了两秒就关门到下一站了。

王承乾目送它远去。

“当然不比学校里面。”大浪应和他说。

“那也不至于半天都碰不到一个吧。”王承乾把往旁边一抬，似乎发现了什么。

但他很快又失望地转回来，“连‘场’都没有。”

“普通人不是挺好的吗？”大浪眨巴着眼，“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白头到老。”

要平日里王承乾听到这话绝对脸色一红。

对方主动提出如此亲密话题，本是良机要好好把握。

可太阳十分猛烈，容易叫人晒昏头脑，这个久在学校的愤青犯起了中二病。

“好是好，可是太乏味了。”

停在路边的电瓶车受到这惊吓，嘟嘟叫起来。王承乾大手一挥，到处指点起周围的东西来。

“老是生病，老是害怕，老是畏畏缩缩，老是在为了钱还有权奔波。如果让我当个普通人的话，我宁愿死！”

这话似乎戳中了大浪的痛点。母亲在病榻前假装安详的因癌症扭曲的脸浮现上来。

但是，逝者已逝。她强忍下对母亲的哀思。

“太阳有点大，我们到店里面去吧。”

自大的男孩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

“对不起，我，我不是……”他居然磕磕巴巴。

就算是失手打碎了副校长最喜欢的永乐青花瓷瓶，也没见得这么慌乱。

“走啦。”

大浪拉着他手，小跑进到商场里去。

接着这手的温感，王承乾觉得很安心，就不想这么多了。

洒水车驶过，留下马路一片湿漉漉。

离此地三千米的沃尔沃购物商业广场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十八线小县城最大的商场。

商场有很多楼，第二楼有一个图书阅览区。有个男孩蹲靠在货架上看书。

空调的轰鸣声停了下来。李子文站起，血液随之往头部回流，一阵晕眩袭来。原本这里是有座椅的，几周前都有，大概被撤了。

在这里看书的不止他一个，同在此处的还有几个和父母打游击的孩子。可惜的是，并不认识。

把书放回它该被出卖的地方。

货架上贴着个硬纸牌子，其上商场谨奉一则警告:“为了您和他人的利益，请勿拆封图书。”

他是不会干这种事的，没这个胆。

新书不敢看，新书多有包装保护。

李子文会挑着看里面的旧书。旧意味着很多人看过，看这种是被默许的。

道理很浅显，就算他不看，这书也卖不出去，没人买书会挑旧的，这种沾染许多人指纹病菌汗水污垢的书路边摊上一堆，三块钱一本，十块算我亏了四本拿去不谢。

商场里的这个角落最不占地，家用电器部门随便整两个新款都比这大气。

此处常年有独立展台展示高端电饭煲，今天是德国进口专场。来时他凑近一看，惊爆价两千九百九十九元。不过没几个人，因此柜员也常年失踪，想来大家更喜欢电器专卖营业店。

“亲爱的顾客朋友，为了你和家人的安全，儿童和老人乘电梯时应由家人陪同，以免发生意外，感谢您的配合。”

就算躲在又高又重的货架后面，机械、重复、冰冷的广播仍然一次一次幽灵般闯来。

再次播报的尾声里，他不得不意识到，这里是商场，只允许充斥肮脏、庸俗的金钱往来。

如果是民国时的进步学生，恐怕要高呼，茫茫一片中华大地，竟寻不到安静阅读片寸尺牍之处？

但是可惜，李子文不是民国学生。

能够半自由翻阅图书的地方，为目光所限，已经看不到了。

从扶梯下去，人就多了起来。下面一整层贩卖生鲜即食和油盐酱醋，很显然人可以不看精神建设图书，不用德国进口电饭煲，但无例外需要吃喝。

李子文从这些买泰国香米的、买进口超甜蕉的、卖什锦果冻的、买精选海边晒足182天加碘盐的、买带给全家营养健康海苔的、买新鲜当天即做即卖全麦面包的人群中走开。

没钱。

逛个鬼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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