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封阳郡,九月初十,午时。
天色有些昏暗,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没有了往日的清透和明亮,狂风时不时地呼啸,卷起一地零落的花瓣,送往封阳郡各地。
路上的行人不禁拢紧衣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生怕下一刻豆大的雨就会开始砸在封阳郡的大地上。
清柳也有意无意地抖了几下小腿,毕恭毕敬地低头站在宋堇身后。
宋堇还是屹然不动,面不改色,抬眸望了几眼阴沉的天空,再低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见到宋堇这副模样,清柳不敢吱声,但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瞥了宋堇几眼,不由得面露难色,心下发苦。
一连好几日了,王爷都是一大早打扮一番,再去醉锦阁三层求见泠音姑娘,被拒后,就坐在这茶馆吃茶,一坐就是坐到夜幕降临。
且正午都不用饭,他就怕王爷身子会给熬坏了,若是圣上等人问起,他这条贱命就别想要了......
“王爷,今日怕是有雨。”清柳小心翼翼道,“不若咱们先回去,等天气好些了再来?”
闻言,宋堇没动,仅仅一个波澜不起的眼神就令清柳心中一紧,低下头不再出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连往日这较为热闹喧嚣的巷三街都开始变得冷清,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还在奔波来回。
忽然,雷声犹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滚而来,“啪嗒”,“啪嗒”......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的从天而落,打在地面上,不缓不急,落在了角落的野花上,落在了醉锦阁的房梁上,落在了巷三街的每一处,也落在了宋堇的发丝、青衣上。
茶馆的人本想过来收拾桌椅茶具,被清柳的一张银票弄得笑语连连,没再说过来这种事。
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天际汇聚成无数的水滴,夹杂着微凉的风,自然也落在了宋堇的茶碗上,桌椅上,以及他身子的每一处。
雨水湿了宋堇青丝般柔顺的墨发,湿了他一大早为见叶姝攸所穿的青竹布衣,湿了他脚下最普通的布鞋,却没有湿了宋堇依旧不变的心意。
他,想见她,想见她一面。
即便周遭环境的恶劣,也没改变宋堇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雨水甚至滑落在他双眼旁。
他不时地用本就湿了的衣袖擦拭,想让他自己能睁开眼,再见见絮厢的雕花窗。
宋堇甚至在想,初遇那日的雨是否也像今日这般,先是稀稀疏疏,再是倾盆而下。
这场雨下了许久,一直到申时初,都不见有减小的迹象,反而有愈加大的趋势。
雨水时常进入清柳的眼,令他不得已眯了眯眼,他见到他那清隽矜贵、温润如玉的王爷就这么像雕塑一般坐在湿冷的木椅上,整整三个时辰都不曾动弹一下。
清凉的雨早已浸透宋堇的一身,稍稍一阵风吹拂,宋堇两手的鸡皮疙瘩都不禁立起来,冷,确实很冷。
而絮厢内,叶姝攸盘坐在炕桌上,一脸的慵懒,手中正捧着之前书斋买的古籍,目光专注地扫着古籍,实则却盯着这一页一刻钟有余,都不曾翻页过。
她的心神早就不在这本引她入胜的古籍上,更早之前就飘得极远,从一开始的雨落下,到现在,叶姝攸的神智都没晃过来。
尤其一盏茶前,秋露上来道,“小姐,他,还在下面,不曾离开。”
闻言,春溪冷哼一声,不语,接着逗笑叶韵,丝毫不理会那个薄情的读书人,反而因为他淋了几个时辰的雨,心里感到万分畅意!
叶姝攸脸上的笑意不变,还是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视线不受控制地转向了雕花窗的方向,百感交集,心中思绪翻滚。
何必呢?
不是已经两年了吗?
为何回来呢?
既然已经有了相当大的权势,应当会是不少身家清白贵女的郎婿吧,何必回来寻她一个青楼妓子呢?
秋露就瞧着她家小姐眼神止不住地瞥向一旁的雕花窗,暗叹一声,故作神色淡淡,走了过去,推开了雕花窗,还一边解释,“难得来雨,开个窗通风一会。大夫也常让我们多开窗,对小小姐身子有益。”
春溪深以为然,卧房内确实有些闷热,开一点窗也可以让小小姐舒服一点。
至于叶姝攸,她怎么会不知道秋露的意思,眼中顿时闪到一丝紧张与好奇,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
终是装作毫不在意地,向下瞟了几眼那雨雾中唯一一位坐着的男子,身子都极缓地移向窗边,肤白肌嫩的玉手似是失控一般地落在了窗边。
一双盛满了希冀与星光的美眸,媚眼如丝,仿佛僵住了一样,呼吸都轻了几分,就这么望着楼下的男子。
叶姝攸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般地愈跳愈快,像极了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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