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小的时候觉得这庐州到太原府这路好像要走一辈子似的。那年他才刚及冠，跟着大哥和二哥去北境一趟历练一番。说是历练，说白了也就是在万全都司的官差里呆个文职，去边塞赏赏风沙看看男人罢了。那载着兄弟三人的马车从庐州府颠簸着走到开封，那时候官道不如现在的平整，雍朝最后几十年大半的财税都给了那老皇帝盖起了那青霄御灵宫，这四境的官道倒是被遗忘的满地坑洼。而那应天府最奢华的凌霄宝殿现在早就做了南朝那老女人的澡堂，那祭坛本是引了汤山灵泉入城内，倒是被那女人顺理成章给霸占了。说来也巧，也许真的是那灵泉有神力加护，怎么的那年逾六十的老妖婆现在还容颜未老呢？那年爷爷走的时候，王福在灵堂跪着，偷偷抬起头远远瞟见过那南朝萧后的不世容颜。
而那一次，也是王福第一次见到齐凤月。那时候齐家和王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命的交情。他见到这位齐家妹妹也实属偶然，齐舒当时要南下买茶，就和王俭三兄弟在开封的同一家客栈遇上了。巧归巧，齐舒作为常在江湖上跑商的老油条，有鉴于王锡平当时是万全都司的宣抚使（去往关东的所有货运当时一般走两路，一个是走太原到大同到万全都司开平卫出关，再一个是走保定到当时顺天再从永平府出关），遇上了总归是要招呼的。
“三哥，你发得什么呆啊？”那凤丫头的脑袋凑到王福面前，装作单纯的撒娇说。
王福摆了摆手，示意齐凤月少来这套：“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舒叔叔和你的时候了，那时候，你就这么点儿大！”王福伸手比划着
那齐凤月没好气的说：“你就吹吧！我怎么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也是个大美人！”
“那时候，舒叔叔还没去大名府，你还躲在他后面，怯懦懦地喊着哥。二哥那时候也还在边上，他是笑的最欢得了。”王福伸直了腿，抬起头望着屋梁上写着的“明德二年造工恭”嘴里说着：“工恭……公公，齐妹妹，二哥在五台山怎样啊？”
“慧通法师在显通寺修行的很清净。我派人去和主持说过了，吃喝什么的都是极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慧通法师发愿节食修万全功德，这身子倒是一日比一日的消瘦了。”
王福叹了口气：“二哥脾气就这样，怪不得你们。哎，你走的时候去趟长春阁，老爷子说要见见你。顺道替我带封家书给二哥，哦不对，现在……要叫慧通法师。”
齐凤月看着王福想起自己哥哥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得点了点头：“三哥，你要不和我一道去趟五台山就是，既是想去，那就去一趟就是。”
“他既然当年那时候走了，那王家也就再没这个人了。大哥可以去看他，父亲可以去看他，你也可以去看他。可我不行啊！我终归是这王家的一家之主啊。”
齐凤月转过身去，轻抚着框上垂下的织锦，柔声道：“三哥，真的可以歇歇了。这北朝那朱家的天下说到底还是要你们中府庐州王家替他守南门。何必这样对那家犬虚与委蛇，把自己累成这样。”
王福摇了摇头：“我无能了一辈子，这样王家就能活得久些，吉儿他们才能长大成人。等到他们大了，我就学我爹也拱到那长春阁里安享晚年，哈哈哈哈，说到底我们还只是人家一条看门狗而已，这庐州乃至中府敬称一声王家。可出了这个中府呢？谁不说他王俭功高盖主，谁不说二叔富可敌国。说久了，那朱小子指不定就换条听话的替他守门户了。”
齐凤月狡黠一笑：“三哥这么说，早就想到怎么不做狗了吧。”
“那个王祥，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的，他们都不知道这小家伙真正重要在哪。萧后要杀了他，朱家小子要软禁他。我偏不，我要养大他，我要让他做我们王家未来的家主！”
说着话，王福凝视着那副挂在堂上正中的陆放翁的诗词楹联。躬行，那就试试吧。
日垂蜀山，明教寺的钟响了三下，那架来时风尘仆仆的奢华马车换了身模样，仿佛那千万里路都是梦里似的，出了庐州府城的南门。
王福站在王家正门门口的台阶上，背着手，满心的思绪，只是长叹一口气，然后转过身，朝屋子里走去了。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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