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那个时候大司祭得到一个预言,说在上京附近六州之地,有个八月初七出生的人,与恶神相通,与苍神对立,使王室衰微,危及丹支统治。于是天知晓受命,替大司祭在预言范围内搜寻八月初七出生的身有异兆的人,并且审问和行刑。我们大概抓了有……几百个人罢。”
段胥低眸,他苍白的手指交握,又分开,再交叠。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但是他现在并非在思考,而是说服自己去回忆。
“有男人有女人,大人和孩子。大司祭相信残忍而漫长的死亡会让他们断开和恶神的联系。所以他们有的被倒吊起来,从双腿之间一点点锯成两半,有的被活生生抽出肠子在木架上一圈圈卷上去……这些刑罚都在天知晓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执行,被行刑的人中有许多还是我抓回来的。那些人死的时候,我的同期们就会欢呼以庆祝恶神的溃败。”
顿了顿,段胥轻笑了一声:“因为我是我们那一期最优秀的弟子之一,有时候他们会让我亲手,去行刑。”
他的话在这里停下来,然后是漫长的沉默。
“韩令秋也亲手去行刑过,我给他灌了消除记忆的汤药,他应该这辈子都记不起来了罢。挺好的,忘了好,永远也别想起来了。”段胥淡淡地说。
贺思慕舀着碗里的药汁,问道:“那你怎么不忘了?”
“如果连我也忘了,还有谁能记得他们。”段胥抬起眼睛看向贺思慕,他问道:“那些人死得很痛苦,他们会变成恶鬼吗?”
“孩子被虐杀易成恶鬼,是因为涉世未深生愿太强。成人被虐杀的话,若是对世间留恋不深,并不会变成恶鬼。”
段胥松了口气,他道:“那就好,仇有一个人来报就好了。”
“无论你在与不在,大司祭和天知晓有这样的决断,他们都是要死的。你没必要把他们的死都抗在身上。”
段胥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眼睫有些颤抖,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思慕,我的生辰就是八月初七。”
天知晓的孩子大多数是孤儿,没几个知道自己的生辰,进天知晓的时候也不会特别询问这件事,因而整个天知晓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是符合猎杀条件的人选。当他把那些与他生辰相同的人抓回去,看着他们被行刑的时候,他总是惶惶不安地想大司祭和天知晓在找的人是不是他。
可是他也没有通神的能力,他甚至不信有神。
他在这种疑惑中积攒力量,终于能够脱离天知晓,一路躲避各种搜查追逐回归大梁,却在时隔五年之后,贺思慕邀请他结咒时恍然大悟。大司祭所说的那个“恶神”,原来指的是鬼王。
多年的疑惑终究得解,那个预言中所说的人真的是他。
所有那些在他面前惨死的人,他们所有人,替他而死。
既然如此,他想无论这世上是否有神,神的旨意究竟为何,他也必定要让这个预言成为现实。
贺思慕知道段胥想说的是什么,她看着他陷入回忆中的神情,想到这个画面似乎有点熟悉。于是她伸手去拍拍他的脸,说道:“醒醒,噩梦已经结束了。”
就像很久以前,他对她做的那样。
段胥的眸光闪了闪,他问道:“结束了吗?”
“结束了。现在你是我的结咒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你经历这样的噩梦,我不会允许。”
贺思慕轻轻笑了一声,她举起勺子,和颜悦色道:“张嘴,吃药。”
“……”
段胥皱起眉头,他的脸上又浮起笑容,他委婉地表示:“这也是噩梦的一部分。”
“我说的是没有任何人能让你经历噩梦,我是鬼,不在此范围内。”贺思慕笑眯眯。
段胥于是苦着脸,捏着鼻子把这碗药一点点喝下去了。
隔天姜艾询问贺思慕能不能把她的过去告诉段胥时,贺思慕终于松口同意了。一贯爱看热闹的姜艾开心不已,立刻就跑过去跟段胥聊起来。姜艾从她去吃贺思慕的满月酒一直说到前鬼王去世,他们合力平叛,四百年的过往从太阳初升一直聊到夜幕降临。
贺思慕并不在场,但是她看着这个时间,就大概知道姜艾把所有的事情都抖搂干净了,不禁感到做人时那种“疼痛”的感觉又回到了她脑子里。
又过了几天,段胥能够下床自如地活动时,贺思慕去找了他。
这天天气有些阴沉,春末夏初的时节,仿佛是大雨将至。贺思慕带着他从王宫的后门而出,来到虚生山的后山腰。这里背对玉周城正对人世,终于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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