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从未亲眼见过阿月。
记忆当中的阿月，声如天籁，身袭体香。
吐气如兰，温婉可人。
记忆当中的阿月，是那一声声的：“哥哥！”
是那无时无刻不在的体贴和照顾。
……
夜。
天色凄然，皎洁月光一泻千里。
月是天上月，人是心上人。
赵泽坐在一个树枝上，肩披银月。
目光如剑，洞穿了那灰蒙蒙的乌云。
人原来是心上人，失去之后才察觉。
在双目失明之际，赵泽从未主动袒露过对阿月的喜欢。
可是在这双目恢复清明之后，脑海当中只回荡着阿月离别自己对自己说过的话：
“哥哥，我走了，待你双目恢复视力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女孩就是我。”
翻身下树，踩断了以手劈断的那一截树枝。
回到房间，娘亲林氏和父亲赵勇早已在等待。
“泽儿，你回来了，吃肉糜。”林氏亲手给赵泽端上一碗肉糜。
赵勇盯着赵泽，额头上出现一道细纹，沉声道：“泽儿，明日跟我去赵府，我教你如何养马。”
“到时候，等我们两个不在了，你好有一门活口的生计。”
言及此处，赵勇眼角仿佛是被风吹入了几颗沙子。
几滴水滴状的液体，在眼眶当中打转。
“你少说点，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吓到孩子了。”林氏故作嗔怨的说道。
只是林氏的双眸也红了起来。
这些都被赵泽看在眼里。
“娘亲，阿爹，你们吃肉，我不吃肉。”
赵泽将那碗装着肉的碗退了回去。
这肉糜实际上就是一些碎肉，混合着羹，熬制而成的。
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动物身上弄来的。
对于赵泽这个现代人而言，味道一言难尽。
但是在这个时代，对于底层普通人而言，却是难得一尝的美味。
林氏听到赵泽拒绝，连忙劝解道：“泽儿，听娘的话，娘亲和你阿爹自己有肉吃。”
“这些肉你吃完，只有你吃完了，长得高高胖胖的，才没人敢欺负你。”
想到这里，林氏惊讶的发现，赵泽的身材仿佛比以前壮硕了不少。
看着娘亲和阿爹面前的碗里，分明就是一些米羹，没有丝毫的肉糜。
赵泽的双目，仿佛是飞入了蚊虫一般，怎么也睁不开了。
水滴状的液体，不断在眼眶当中打转。
这些年来，身为普通人的父母，非但没有把自己视为累赘。
反而无时无刻不在照顾自己，即便是家贫如洗，父母都是底层百姓。
可每次盛饭，自己的碗永远盛的最满。
每当家中偶尔奢侈一回，能够煮上一顿肉糜，也全部都进了赵泽的肚子里。
以前赵泽看不见，以为父母都和自己一样。
可是现在，知道真相的赵泽，哪能无动于衷。
“娘亲，你不要骗我了，你们的碗里根本没肉！”赵泽沉声说道。
“怎么会没有了？”林氏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
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双目瞪如铜铃，肩膀颤抖，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泽儿，你……你能看见了？”
“泽儿，你的眼睛……好了？”一旁的赵勇也按捺不住，吃惊的站了起来。
赵泽平静的点了点头，道：“好了。”
“太好了！”林氏激动的走到赵泽的身边，伸出那枯如树皮的手，在赵泽的眼角摸了又摸：“泽儿的眼睛终于好了！”
“好！好！好啊！”赵勇一连说了三声好，语气都变得亢奋了起来。
夫妻二人，眼睛当中都仿佛飞入了蚊虫，怎么也擦不去。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重见光明，更让夫妻二人感到高兴的呢？
须臾，烛火摇曳，酒香四溢。
赵勇藏在地窖当中，多年未舍得开封的酒拿了出来。
父子二人喝得面颊通红，酩酊大醉。
……
咸阳古道。
泥泞的黄土丛生，细雨朦胧中，杂草没过马蹄。
马车车轱辘吱吱呀呀，窗扉半开。
一个身穿青衫的女子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遥遥凝望咸阳城。
那肤如雪，眸含星辰，黑发如瀑。
弯弯的睫毛下，星目穿过重重雨幕，久久凝视一个方向，朱唇微启：
“哥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
“等月儿攒着了钱，就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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