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气氛尴尬,连袁谭都觉得边让过份了。毛玠、程昱不以经学见长是事实,但也不至于是势利之徒。相反,边让虽然说得慷慨,让他出资助军时,他却只知道顾左右而言他,一毛不拔。
毛玠说得对,等一等,等秋收之后再战显然更稳妥。
但袁谭有更多的考虑。他和孙策有默契,甚至已经为此预付了一批粮食做订金。孙策突然变卦,是另有用意,还是真的食言了?这些事,他是瞒着毛玠等人做的,当然不好说,要先和路粹、辛毗商量之后才能决定。趁着边让愤然离席的机会,他宣布暂时休会,择时再议。
毛玠、程昱告退,大帐里只剩下袁谭和辛毗、路粹。
路粹沉默着,心跳却有些加快,仿佛战士听到了战鼓声,迫不及待的想冲锋陷阵。袁谭让他说话的话音还没落,他就说道:“使君,依我之见,孙策突然变卦,恐怕有两重用意。”
“哦?哪两重,文蔚说来听听。”
“第一重,使君刚才已经言明,他是想离间使君君臣。这是他惯用的手段。当初刘备有萧县之败,就是因为关羽自负,擅算出城与孙策决斗,这才身陷重围。如今他故意求战,诱诸将出击,与萧县如出一辙。”
袁谭微微一笑。他可不是刘备,不会上孙策的当。
“第二重……”路粹故意犹豫起来,似乎有难言之隐。袁谭催了他两句,他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可能是我当初曾经拒绝过他的邀请,所以他故意刁难我。为使君计,还是……换一个人为使,与孙策联络为佳,千万不要误了大事。”
袁谭微怔,随即明白了路粹的意思,眉梢轻轻一颤,沉吟不语。辛毗瞥了路粹一眼,眼神轻蔑。这等舞文弄墨的书生,惯会险言僻辞,搬弄是非,哪里懂什么军国大计。
大帐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三个人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袁谭摸摸鼻子,哈哈一笑。“这大热天的行军也苦,孙策大概是累得狠了,这才发了几句牢骚,文蔚你别当真。俗不拘礼,这是孙策对你不见外啊。文蔚,辛苦你了,赶紧去休息沐浴,然后再来议事。我离这么远都能闻到孙策的臭味,你恐怕更难受,能忍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路粹微微一笑,开了两句玩笑,拱手告辞。
路粹一出帐,袁谭脸上的笑容就散了。“佐治兄,这个路粹……”他摇摇头,一声轻叹。“当初让他去与孙策联络,真是有些孟浪了。孙策大概也是觉得不妥,这才要换人。”
辛毗不置可否。“将军,你对朱灵、毛玠的异同怎么看?”
袁谭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朱文博驻守酸枣,没能赶上界桥之战,看着别人立功,他心里痒痒了。如果有机会击破孙策,他当然求之不得。至于刘玄德,我看他是被孙策打破了胆,未必敢战。毛孝先、程仲德持重,但他们都是从兖州人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并不能让我满意。”
“这正是孙策为将军考虑的。”
袁谭愣了一下,歪着头,打量着辛毗,半天没说话。
辛毗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朱灵求战心切,何不让他与孙策一战?孙策有万人,他也有万人,旗鼓相当。若是胜了,当然很好,若是败了,挫挫他的锐气,以后俯首听命,也少了些麻烦。”
袁谭眼珠转了两转,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孙策是这个意思?”
“使君在兖州对孙策有利无弊,他不是在帮使君,而是为自己谋划。孙策如今真正能掌握的只有南阳。他能夺南阳世家豪强土地而没有激起民变,一是因为有袁术掠夺在前,徐荣屠城在后,南阳的世家被杀怕了;二是他以工商之利补偿世家的损失。工商致富的前提是生产的货物能卖掉,而且能卖出高价,这样才能从外地购入粮食,供养大量的工匠和商人,从中赚取利润。这些别人都做不到,只有将军控制的兖州和陶谦控制的徐州可以做到。”
袁谭笑了,打量着辛毗。“佐治兄,现在我都有点相信路文蔚的猜想了,你的确像是孙策派来的。”
辛毗也笑了。“这应该也是孙策默许我们离开宛城的原因之一。他知道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使君,而我又无法解释清楚自已在宛城的经历,只能身处嫌疑之地。不过他低估了我,也低估了使君。”
袁谭脸上的笑容散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连孙策都知道了?父子相疑,非我所愿。我这个嫡长子不如孙策那个嫡长子啊。佐治兄,我还没有看到御座,却已经闻到御座上的血腥味了。孝惠帝之难,巫蛊之祸,难道要在我袁家重演吗?”
辛毗一声不吭,恍若未闻。
袁谭抓着辛毗的手摇了摇。“佐治兄,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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