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一声枪响,不是游乐园里射击项目的枪响,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出膛的声音。前面的人群四散奔跑,有孩子受惊尖叫,有大人掏出机语速慌张地报警,几名不引人注目的男子奋力逃窜。
仇薄灯漫不经地瞥了一眼。
人群的缝隙里,见一名穿考究黑礼服的中年管倒在血泊中挣扎,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泉般涌出。有一个人的动脉被切断才能涌出那么多的血,好比命在一刹那盛开成转瞬即谢的花。
热闹大抵是人的天性,事情越大围观的人越多,但真正上前帮忙的寥寥无几,多数是在窃窃私语。
“……是想绑架有钱的小少爷吧?”
“没想到年纪咬死了就不松口,想悄悄带都办不到了……”
“太执拗了,绑架是要钱,在倒好……”
“有点可怕吧……你是没见刚刚那架势,两三个大男人都死活踹不开,真像个……像个怪物。”
“……”
警笛长鸣。
隔离线快拉了起来,人群被驱散。
靠在贴着游乐园标语的柱子上,他见死去的小少爷的脸,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属于七岁的他。
“记起来了吗?”
有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你是个怪物啊。”
是了。
他记起来了。
他的确是个怪物。
在他的“记忆”里,在七岁那年里,他是莫名其妙地发了场高烧,可事实上没有么高烧,有的是绝不可能活下来的死亡。他本该死了,死在世界第一流的欢乐谷里,死在无数亲眼见证之下。
可他活着。
“还有更多次,更早前,更晚之后……爆/炸的飞机,塌陷的海底廊,断裂的悬索……”
雨势忽然变大,滂沱暴戾。
马戏团崩塌,旋转木马坠落,过山车扭曲,五彩的灯掉进江河般湍急的雨水里,光芒动荡扭曲,地面忽然开裂,那些所有被刻意遗忘刻意忽略的记忆撕掉蒙在上面的薄纱……他万众簇拥,呼风唤雨得像个被无数傀儡拥簇的快乐皇帝。
所有来自背后的刀剑,所有被粉饰得完美的谎言。
雨水从脚边流过,卷着一张印刷欢乐谷标语的广告,说“打造最美好的回忆,铸就最幸福的童话——六月限定演出·幻游仙境”……整个世界就是场虚假的舞台,反反复复进行名为“醉梦死”的彩排。
观者有一个人。
“必装疯卖傻?有用么?”
他转过身。
游乐园崩塌瓦解,游人消失不见,世界天昏地暗,唯独有一冰冷的青铜耸立在背后。青铜门没有枷锁,一推就开,森然的黑气从门后远远不断地涌出,应和着狂风暴雨,仿佛妖魔发出冰冷的嘲笑。
……你过的每一步,都有人给你精布置。他们让你到美与悲,让你救草木,让你观烟火,他们把繁华捧到你面前,又把繁华撕碎,然后告诉你杀你害你救你,都深有苦衷。
……不觉得好笑吗?这么费力地掩盖,这么煞费苦地引你上渡世救人的路?
……他们在掩盖么,在粉饰么?
装疯卖傻,有用么?
所有的疼痛不会为遗忘而消失,所有的真相始终深埋底,所有的悲伤永远在散发寒意。
仇薄灯的衣衫忽而洁白如雪,忽而艳红如火。
大雨冲刷世界,雨声里有女人嘶哑尖锐地大笑:“你会后悔……你难还想永远装疯卖傻下去?你迟早会变成我们!迟早!”
“是。”
冰冷的回答切断她歇斯底里的讥讽。
青铜门崩塌。
澄澈得不真实的蓝爬上天空,洁净无尘的马路向四面八方延伸,钢与铁的高楼拔地而起,成为画地为牢的囚笼。
闪电照亮仇薄灯的脸庞,他的脸上没有任表情。
“我可永远么都不记得,我可永远么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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