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钟声连绵,那边媚娘沿一条长廊,悄悄地走进一间幽僻的密阁。
媚娘曾经也是溱楼的天女,举手投足间风情入骨,算面对山海阁阁左梁诗都能飞眼送情,但一踏进这间密室她瞬间变了。那些妩媚妖冶从她身上褪去,她转眼从一位青楼老板娘变成了一名沉稳的修士,一种英气淬在她脸部的线条里。
“先生。”
她对着一扇白纸屏风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
“四位贵客已经安顿好了?”
屏风的问,他的声音乍一听很温柔,似乎永远含着一点微笑,但听久了会觉得那温柔像静月水花一样空忽,连带着笑意也透出种诡异。
“是。”
媚娘额紧紧贴在铺木的地面。
不管是第几次拜见这位自称“戏先生”的男,不管他的语调到底多温柔,态度多亲和,媚娘始终不敢抬。媚娘作为当初的天女,接见过数不清的大物,但没让她如此恐惧,如此畏惧。他修为再高再冷酷,那也是,只要是,七情六欲,而玩弄情/欲便是风尘女子的拿手好戏。
媚娘曾自负能天下男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像最初建立溱楼的一代传奇雁薇雨。
直到她遇到这男。
第一次见面时,男坐在屏风,笑着问她:“听说媚娘只一眼,能看出男的欲/望是,不如来看看我心里想要?”
她应了声“是”,野心勃勃地抬起去看他。
只一眼,她便浑身颤栗。
从此,陷入挣脱不出的噩梦。
正是那一眼,让风华正茂的媚娘从“天女”位置上退了下来——因为她丧失了玩弄情/欲的勇气,而不能“情”与“欲”把玩于掌心的天女只死路一条。
“仇薄灯……左月生……陆净……普渡和尚……”
让媚娘如此畏惧的戏先生以银镊夹着一片打磨过的水晶,透过水晶观察摆放在他面前的一颗玻璃球。
玻璃球直径约莫尺,一小小的光点互相紧挨排列在球面。由水晶片放大中一点,红衣少年自斟自饮的影像便浮了出来,再略微一移动,便可以看到口撸胳膊挽袖,抓耳挠腮的陆净左月生等。
“试探过了吗?”
戏先生五官端正,却称不上俊美,也算不上丑陋,只是一张清秀无害的脸。令这张脸稍显不同的是,唇边自始至终没消失的微笑。那抹微笑初见会觉得十分温柔,看久了却会让背莫名爬过一丝寒意。
“无事不登宝殿,我们的贵客大驾光临,深意?”
媚娘迟疑了一会。
“以武眉拙见,几位公子来溱楼似乎并无深意,左少阁应该是为了给他的几位好友接风洗尘,陆公子与不渡和尚对天女的芍药花兴趣,至于仇师长……他应该只是为了来喝酒。”媚娘顿了顿,“先生担心他们是左阁派来试探溱楼的?我听说,左阁带在听潮楼为仇师长设了接风宴,得知左公子带他来了溱楼,暴怒如雷。想来应该是巧合。”
“左阁可是位戏子,”戏先生笑,“他的喜怒你莫要信。”
媚娘诚惶诚恐,连声应是。
“我只是些好奇。”
戏先生放下水晶镜片,取过一张洁白的宣纸写了几字。
“真来溱楼只是为了喝酒吗?告诉天女,让她去试试。”
“是。”
宣纸滑到面前,媚娘它收入袖中,低起身,又低退了出去。
即合上的瞬间,戏先生温和的声音自背传来,
“媚娘。”
媚娘一惊,寒意蛇一样爬过脊背。
“我怎觉得你些害怕那位太乙的仇师祖呢?”戏先生幽幽地问。
“太乙仙第一,事又无顾忌,”媚娘回答,“媚娘害怕哪天醒来,君长老的金错刀便已经斩下了媚娘的项上。”
“这样啊。太乙……的确。”
戏先生若思。
“去吧。”
媚娘不敢再多停留,沿着暗道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直走到旋天球观测不到的地方,冷汗才骤然打湿了她背的衣服。她撒谎了,她的确害怕仇薄灯,可不是因为太乙,而是因为仇薄灯让媚娘想起了当初她抬看戏先生的那一眼……那时,她只看到了……
恶。
纯粹的恶。
仇薄灯与戏先生是截然相反的两种。
可他们对某些东西的纯粹,却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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